她把頭埋向沈聰的懷抱,閉著眼楮,听他的心跳。不敢抬頭看他,怕忍不住流淚;不想說話,怕一開口無法成句。
就想這樣安靜地靠著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沈聰解開她的發髻,十指穿梭在柔滑的黑色長發間。他低下頭,額頭輕觸她的發。輕輕地嘆口氣,整顆心溢滿幸福的感覺。
窗外的太陽一寸寸移動,黑夜斂去一絲絲光陰,室內由明轉暗。
餅了很久,余七美抬起頭,問︰「沈聰,生命中發生那麼大的變故怎麼不告訴我?」
沈聰皺眉,「你怎麼知道?」
余七美兩只手同時摩挲他的額頭,「不要皺眉。我說過不許皺眉。你不听話。」
他嘴角彎成月牙形,「好。不皺眉。」
「我今天上午見到了你媽媽,她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不敢想象這十年你的生活是怎樣的,不敢想象你承受的痛苦和壓力。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還不斷指責你。我太壞了。」
沈聰搖頭,「阿美,不要自責,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堅持下來。在那段艱難的歲月中,每每有放棄或者是撐不下去的感覺。但是,一想到你的笑臉,一想到你會在原地等待我,我就不讓自己放棄。我不想你小小年紀為我擔心,我想你好好過屬于你的青春歲月,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只有等到公司步入正軌,當我有足夠能力承擔未來,我才會回來找你。當然,中間的時候也有過想回來的沖動,但是我怕自己一旦見到你就再也回不去。阿美,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原諒我放你一人孤獨長大,原諒我在這十年中什麼都沒有做。」
余七美伸出食指堵住沈聰的嘴,阻止他的道歉︰「不,其實你一直在我身邊。你是我青春時期唯一的慰藉,你給我的鼓勵和關心指引著我成長。那天和你吵架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害怕。其實內心中我還是那個十七歲的孩子,需要家人,也需要你。」
沈聰粲然一笑,「阿美,我也需要你。」
韓月再一次發現他們的經理在見過這個老人之後心情大好。這就快到仲夏了,可是余七美依舊滿面春風,笑若桃花。入公司幾年了,這是第一次感覺到她發自內心地笑。以前的她對人和氣,但沒有真實的感覺,她與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紗。隱約可見,卻無法揭開。現在好啦,她幾乎每天都有一個好心情。每日清晨必定收到一束蝴蝶蘭,通常她會走出自己的辦公室與送花的小秘書聊一會兒。聊什麼?廢話。當然是聊男朋友啦。對啦,就是那個長得英俊帥氣的沈聰了。
這是用小腳指頭都能想出來的事情。何況她韓月可是聰明蓋世可愛無雙的超級秘書!
上次組內聚餐的計劃因余七美的壞情緒而擱淺,沒能大吃一頓大鬧一場實在是遺憾中的遺憾。這次,他們決定趁著她心情好趕緊執行計劃,以免夜長夢多。俗諺道,世事無常,天有不測風雲。他們可不想與老天爭,早早吃飯是正事兒!
所以,在辦公室的掛鐘響五下的瞬間,一群人拉著余七美直奔公司對面的中餐廳,毫無耽擱,絕無猶豫。酒足飯飽之後,一行人又扯著余七美殺入KTV。頓時,包廂內傳來幾乎可與殺雞宰羊相媲美的聲音,令送飲料的服務生听而止步。
別誤會。他們還沒開始唱歌,只是在對余七美進行嚴刑逼供。
「說!我們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呵呵,經理,你最好有這個覺悟。」
「哈哈哈,我們美麗的經理大人也有今天呀。拜托您不要抵抗,因為那些都是無謂的掙扎啦。」
「經理,我十分對不起您。」韓月雙手捂臉,假裝哭泣,「作為您的秘書,我應該不顧自己身嬌體弱發揮騎士精神奮力拯救深陷包圍圈的您。但是,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任務。看在您是我上司的分上,我給您指兩條明路︰一是從實招來;二是打電話叫您的騎士來。您選哪一個?」
余七美被韓月唱作俱佳的表演逗笑,「韓,與你共事多年,我越來越體認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你實在不適合做秘書,你應該去做演員。哎,韓,我也對不起你呀,竟讓你窩在這麼一間辦公室,埋沒了你精湛傲人的表演才華。」
路小風笑,「經理,反駁得好哇。」
韓月怒視,「路小風,你要搞清楚,現在我們可是統一陣線聯盟。你竟敢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路小風連連道歉︰「是,是,韓大小姐教訓的是。小的謹遵聖諭,再不多說一句。」
「哼,這還差不多!」
眾人皆笑。
只有童斯年面無表情,說話又直接又冷淡︰「幼稚。」
以韓月和路小風為首的職員們愣住,但也就是幾秒鐘而已。不一會兒,他們重新有說有笑,繼續挖空心思設計余七美。
童斯年別開臉,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
余七美知道童斯年的心中必定是失望且落寞的。她想讓這個大男孩找到正確的成長方式,就像沈聰把她從孤立無援的境地中帶出來一樣。
她拍拍手掌,「大家安靜一下,听我講。首先呢,我很高興你們如此關心我的感情世界;其次呢,我也為你們的逼供手段表示贊賞。其實,你們不問我也會說的。沈聰是我十七歲就愛上的人,雖然不知道未來如何,但是現在與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僅此而已。好了,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現在你們可以安心唱歌了吧?」
歡呼聲,口哨聲,尖叫聲,聲聲入耳。卻不悅耳。
接著,服務生就真的听到鬼哭狼嚎啦。
余七美離開鬧成一團的小圈子,坐到童斯年的身邊。
「童,怎麼不和他們一起玩呢?」
童斯年立即回答︰「我才不屑與他們在一起呢。」
余七美看著這個別扭的大男生,寬容地笑了。她望著他們打鬧逗趣,淡淡開口︰「童,以一個反叛者的身份引人注目是一種策略,但這是一種往往適得其反的策略。」
「你——」
她微笑。那笑在童斯年的眼中是如此美麗,如此豁達,以至于他忘了爭辯。
「我要講一個故事給你听。是關于十七歲的我。」余七美決定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警醒童斯年。在人生的漫漫長路上,你會遇見很多人。除去那些作惡之人,世界上更多的是善良或對你無害的人,與這些人好好相處應該會讓你和他人覺得開心。雖然他對你可能無用,雖然你與他的那些泛泛而談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但是,有對話就算有交流,即使只是一個和善的微笑,即使只是一句客氣的問話。
這是沈聰的原話。她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復述給童斯年。听完故事的童斯年低頭沉思,內心之中仿佛在進行一番激烈的掙扎。余七美不打算給他考慮的時間,直接拉起他走向他一直向往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團體,喊道︰「路,幫忙韓和童點一首二人對唱的情歌。」
路小風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依言行事。
韓月和童斯年被他們推到前面,明顯有些不好意思。兩人對視,略顯尷尬。但是童斯年的歌聲響起的時候,不僅余七美驚呆,連韓月和其他人也呆住了。
余七美的嘴角一直保持上揚的姿勢,就像她的一顆心,此刻正飄搖在幸福和喜悅中。能夠真誠無保留地對童斯年講述自己的從前,能夠真正地去勸慰別人,對于她是一種放開。這意味著她已經可以正視自己的人生歷程,正視自己的成長,也正視她與沈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