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懂她口中的解決方法跟喘息空間,也不懂所有事情跟辭職有什麼關系,更不懂她為什麼快瘋了,他終究不是她,不能體諒她所有的心情轉折。
包重要的是,她甚至懷疑起他其實不是真的喜歡她才跟她交往?溫頌亞忽然覺得一陣悲哀,卻又百口莫辯,或許是累了,當他看著她固執的表情,就再也不想辯解了。
可是心愛的女人說要離開他,他又能說什麼呢?
被了。
他不讓她威脅。「隨便你,要走就走,我該說的都說了,選擇權在你。」
杜莉詠轉身,到自己辦公桌收拾東西,合上筆電收進包包里。她的桌面向來冷清,頂多幾枝筆幾本簿子,很快都一一收入她肩上皮包里,溫頌亞悶著臉看她收拾一陣子,最後真的氣到不行,干脆走出去眼不見為淨。
冷冽夜風里,他站在店門口,街道已然漸漸冷清,路樹隨風低頭,他靠在玻璃櫥窗,寒目看著街景。
身後傳來聲音,他沒轉頭,但杜莉詠自己走到他面前,她一肩背黑色電腦包包,一肩搭著米黃色皮包,看來像要遠行……是啊,她要遠行,要離開他了,就這樣決斷地——
「這個你拿著。」她遞出手上的記事本。「上面都標好了所有訂單的交期,你只要照這個進度做,一定沒問題,後面我有貼上所有客戶的電話表,你可以跟他們連絡。」
溫頌亞听見她的聲音,很冷靜,但帶著一絲顫意。他接過筆記本,努了努嘴巴沒說話,還很倔地避開眼楮不看她。
她嘆了口氣,轉身,踏上人行道,她身後的溫頌亞立即揚起眸,凝視她背影。
他眯著眸,看她走得直挺挺,好似背後沒有眷戀,那雙迷人縴細的小腿,正往某個方向遠行,他忽然有陣子恍惚,覺得不實在。
直到她消失在視線內,溫頌亞仍然維持一樣的姿勢,一動也沒動,他覺得,胸口有個洞,越裂越大,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轉過身,凝視店面,暗的燈在、透明的玻璃櫥窗、灰色冷調裝潢、暗色里仍然發著光的他的心血作品,一一躍入他眼底,這些,他還擁有著,不怕。
溫頌亞將額抵著玻璃窗,他看見他還擁有的東西,也看見自己的倒影,他還有很多東西,可是怎麼——覺得失去了世界?
這些,看來都好索然無味。
※※※
凌晨三點,位于鬧區某間大樓地下的小酒館,酒客已經散去,店員正擦拭桌椅,老板站在長型吧台邊,對一名遲遲不走的客人皺起眉頭。
「老板,你評評理啊!她怎麼可以這樣?突然就說要辭職,都不能好好溝通……」溫頌亞拿著酒杯,醉眼惺忪。
老板無奈地站在一旁。「這位客人……」
懊打烊了,這位客人還不肯走,十二點多一進來先跟酒保抱怨,然後跟旁邊陌生客人抱怨,現在他來委婉的勸他走,又被拉下來听他抱怨。
溫頌亞拍著胸口,醉得臉有些紅了。「我對她很好啊!我這麼喜歡她,不對,我愛她,太愛太愛了,可是她卻相信莫剛,我要怎麼辦……」他趴下,將臉貼在冰涼原木桌面,閉上眼楮,神色哀傷。
「客人……我們要打烊了,幫你叫計程車可以嗎?」
啊……這桌面真涼……溫頌亞揚起眸。「打烊?」
「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了。」
他直起身子,眨了眨眼楮,看了看周圍,忽然意識到只剩自己一個客人的事實,于是懶洋洋道︰「那好吧……」
溫頌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口袋掏出皮夾,就往桌上一放,然後走了出去,面對這種狀況已經駕輕就熟的老板,冷靜地從皮夾里掏出酒資,接著追了出去。
「客人,你的皮夾——」
溫頌亞轉過臉來,呆呆地問︰「皮什麼?」
「皮夾,來。」老板拉他的手,將皮夾搭上他手心,然後道︰「要不要幫你叫計程車?」
他搖頭。「我走路。」
「你確定?」老板明知這樣問也沒有意義,但他還是盡責地問了一句。
溫頌亞點頭,然後仰望天空。「我想看星星。」
離開小酒館,他走在冷風呼呼的人行道上,兩個店家都已關上大門,他的視線飄忽,腳步稍微凌亂,頭發有點亂,衣服也皺了,看起來滿狼狽。
溫頌亞很少買醉,非常少,但今晚,他胸口有著,呼吸也難受,沒辦法忍受一個人品嘗疼痛,于是借助酒精想忘掉一些東西,暫時也好。
他路過一處公園,矮樹葉在黑夜里如一團團黑火,他走進公園,坐在長椅上,仰頭看天空。
今夜的月,很亮,太亮了,亮得有點刺目,他迎視那溫光,幾顆小星倒顯得微弱了,整座天空那麼大,只藏著這幾個小家伙,溫頌亞靜靜看著,不嫌肚子疼,眼楮澀。
就這樣漫無目地的跟天空對視,溫頌亞將自己放空,好像這樣可以忘掉一些事情,他買醉的理由、那些爭執、還有,吃醋的自己。
接近清晨五點,他才從公園回到工作室,坐在自己的工作椅上,他環顧忽然變得冷清的空間,然後,關不住的情景,忽然啪地一聲,不經他同意地涌進腦海里。
那張桌子,杜莉詠每天都在那邊使用筆電;旁邊椅子,置放她的大包包;他的工作桌旁,她每天站在旁邊叮嚀行程;他們曾在這邊因為莫珊的事情吵架,也在剛開店時,為了接到訂單而開心大笑;那個角落,他們在那邊親吻;工作桌前,她哭泣說要辭職……
她,一定很愛他吧?
溫頌亞忽然這樣覺得,她離開後,才察覺這個空間處處都有她的用心,她的存在就是芬芳的呼吸,他每在這里一分一秒,就呼吸她所有愛意,這些年,從沒回頭看過她,只是沉溺于她的好。
「我好久以前就愛上你,但你從來不看我,你沒把我當對象,我很難過你知道嗎?但還是要笑著看你戀愛,你能不能體諒我?今天你突然說愛我,我很驚慌,當然也開心,可是我會懷疑,一定會懷疑的,為什麼愛情來得這樣突然……」
他苦笑,想到這些話,就後悔自己怎麼這樣笨,沒發現她的心情,他太粗心太大意,不知不覺磨得她傷痕累累,所以說愛她,好才懷疑,所以莫剛隨便說說,她就信了。
溫頌亞疲憊地閉上眼楮,不再看,這空間每個角落都有回憶,他受不住。
有一種後悔,在這刻,霍然席卷溫頌亞。
他自我厭惡地想,如果不堅持面子,跟莉詠好好解釋,可能就不會這樣,他啊,不像自己了,竟然有這種窩囊想法。
但他還是一派天真的存著一絲幻想,或許,莉詠過幾天氣消了就會回來……
第9章(2)
餅幾天,杜莉詠仍然沒回來。
她在當天晚上就收拾行李,回老家過了一段悠閑日子。
杜莉詠的老家在新竹縣,家業是祖傳三代的國術館,頗負盛名,她不常回家,因為國術館就開設在家中,每天都有慕名而來的病人,她有時會覺得尷尬,這次她突然回家,嚇到一票家人。
她只淡淡說想轉換跑道休息一下,家人很體諒,沒逼她,一開始她都待在房間里看書听音樂,待了一個禮拜後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報名了很多才藝班,發現都不適合自己,最後,去報了鎮上的烹飪班,上課到今天已將近兩個月,每天上課時間,跟一些婆婆媽媽耗在一塊,心情也變愉快。
這天,她們學一道異國料理——Marengo炖雞,老師很有趣,教學很多元,不只教台式料理,連一些外國料理都有涉獵,今天這道是充滿歐風的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