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猜測石珂會不會答應。
但不知是畫靈犀看起來太傻不具殺傷力,還是石珂自尊心作祟,他居然點點頭。
畫靈犀揮揮手讓護貨的兄弟退開,神色泰然。
白燈芯想從他臉上找出些緊張或不安的痕跡,卻發現他一派自然,她只希望他能出奇制勝。
「諒你也要不出什麼花招!」
兩個人各懷心思往後走。
白燈芯和樓半琴想跟上去卻被畫靈犀喝止︰「你們待在原地就好。」
走到貨車邊,石珂疑惑地看了畫靈犀一眼。
畫靈犀溫和無害地笑著,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你來打開。」石珂指指車上貼了封條的木箱。
「也好,謹慎一點不是壞事。」畫靈犀隨手把手里的銀票遞給他,就像解決一件很麻煩的東西。
石珂錯愕地接在手里,不知道他是不是傻瓜。
畫靈犀用白淨漂亮的手撕下箱上的封條,然後把箱子掀起一道縫,饒有興趣地轉過頭望向石珂,輕聲說道︰「你過來看看,真的只是繡品而已。」
石珂猶豫了一陣,遲遲不肯上前。
「你不是想知道里面是不是繡品?」
石珂上前一步瞥見了箱內的東西,他一時愣住。「你……」
畫靈犀放下箱蓋,湊近他低聲說了一句。
石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哼了一聲。「公子好仁義,算石某有眼不識泰山。」
「石大俠客氣了。」畫靈犀拱手作揖,笑得漫不經心。
石珂勉強拱手還禮,心里卻是不甘不願。他看了畫靈犀一眼,向兄弟們一招手任往山上移動。
「狗屎運……」盜匪們不屑地啐罵著,也只好紛紛散去。
倒是畫家那些伙計們全都瞠目結舌,忘了動彈。
「半琴,你去把封條重新封好。」畫靈犀慢慢走到馬車邊,臉上有些倦意。
樓半琴呆呆地應了一聲,依言而行。
白燈芯跑過去摟住畫靈犀的腰,幾乎要抱著他跳起來。「公子、公子,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他怎麼就走了?」
「我很累了,到馬車里說好嗎?」畫靈犀安撫地笑笑,輕輕拍她的手。
「好,我扶你。」白燈芯松開手,笑得像花兒一般,她看見畫靈犀平平安安的,再開心不過了。她笑吟吟地把他扶上馬車,讓他靠到枕被上。
她看著這個消瘦文弱的男子,滿心柔情。「你累了的話就睡一會兒,等醒了再告訴我你說了些什麼話這麼厲害。」
畫靈犀是真的累了,他安靜地閉上眼楮。
白燈芯微微笑著。
明明是紅塵百態入不了眼,偏要千算萬算,算盡天下事,累也不累?
樓半琴拉開布簾,看看車內輕聲問︰「現在怎麼樣?」
白燈芯看他眉兒緊蹙,忍不住覺得好笑。「他有點驚世駭俗是不是?」
何止是驚世駭俗!樓半琴翻了個白眼。「他一出手就給人家五萬兩銀子,要是都這麼做生意,畫家早垮了。」還不如讓盜賊把繡品搶了。
但他也明白那也僅僅在于貨物是繡品的話,如果經過這次,他還不知道其中大有文章,那他就是傻瓜。但有人不想告訴他,他也懶得問。
「他嫌銀子多,你管不著。」白燈芯向他做了個鬼臉。
樓半琴脾氣還算不錯,他才懶得理她。「他怎麼樣?」
「睡著了。」白燈芯小心翼翼地看看畫靈犀淡淡溫暖的睡容,轉過頭來聲音頓時低了很多。「如果不快趕路,天就暗了。你不怕那些盜賊去而復返?」
「好吧,那妳先照顧靈犀。」樓半琴放下布簾,檢查一下貨隊的情況後便繼續前行。
這一次搶劫就像鬧劇一樣收場,江南畫家的三公子畫靈犀,三言兩語就輕松逼退大批盜賊,貨隊里每個人都議論紛紛,繪聲繪影把他傳成了像神仙一般的人物。至于那五萬兩,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畫靈犀不在乎,所以也就讓人覺得不需要太在乎。
第四章
白燈芯很想知道畫靈犀究竟說了什麼讓那強盜頭子打消搶奪的念頭,又怕他忘記說,因此一到客棧安頓好就問個不停。
畫靈犀當然沒什麼閑情吊人胃口,他說只不過是很簡單的道理。這種人要錢要臉面,卻是不敢輕易惹到官府。「穿山甲」石珂能在這里安營扎寨,全靠阿郎山位處三界交會之地,沒有官兵管制。倘若劫了官糧,便會引得朝廷派兵圍剿,對他們是百害而無一利。
畫靈犀只是提醒他幾句而已,慶幸的是石坷平時雖然貪財,但也還有些良知,于是就做了一個順水人情。
何況即使劫了官糧,也沒有門路變賣,他拿了五萬兩銀子也該知足了。
「就這麼簡單?」
畫靈犀眸光淡如霧花,微笑道︰「不然還想怎樣?」
白燈芯覺得有些失望,打了個呵欠嘆氣。「我以為情況會更復雜一點、更精采一點。而且,你不怕他不買帳嗎?」
「怕呀!」畫靈犀微瞇著眼楮,半倚在太師椅上,散漫地拖長聲音︰「我不是神,我預測不到結果。這次我押了太大的賭注,可是……不能為了救那些災民就害其他人吧?」
「公子真是很奇怪的人。」白燈芯只肯在心里喚他畫靈犀,喚上千回萬回,舍不得叫出口來,似乎一出口,就會有什麼不靈驗了。她覺得公子是很適合他的稱呼。畫府三公子,畫靈犀如月淡雅。
她想著想著伸伸懶腰又打了一個呵欠。「很奇怪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有人也這麼說。」畫靈犀像是很困惑這個形容,懶洋洋地笑了一下。他還真的不覺得自己有哪里奇怪?
白燈芯突然想起一件事,湊過臉問︰「公子在起程之前真的不認識我嗎?」想起來,這家伙的迷糊是裝傻成分比較多一點。
「起程之前我認識妳嗎?」畫靈犀遲疑地問了一句,微微皺眉。
白燈芯噗哧一笑,伸手捏捏他的臉,平靜悠長地嘆了一口氣。「真搞不懂公子想什麼?」
畫靈犀笑得很淡,就像他的眼神一樣,如鏡中花水中月讓人捉模不透。他心里有許多事是無法與人分享的,無論開心也好,寂寞也罷,都只是一個人獨自承受。他並不堅持什麼,也不在乎太多。
他走到窗口輕輕一推,窗戶應聲而開。窗外是一個池塘,水面上穿梭著許多蜻蜓,在空中密密地織成一張網。
窗戶一開,一只蜻蜓埋頭撞了進來,被白燈芯眼明手快地撈在手里。
「橫沖直撞的笨蛋!」她抓著蜻蜓的翅膀,拿到眼前輕聲罵著。
畫靈犀回頭詫異地一笑。「燈芯--」
「怎麼了?」白燈芯回頭笑吟吟的看著他。
「我想休息了。」
「可是晚飯還沒吃。」白燈芯眉兒緊蹙,把手中的蜻蜓甩開,去模他的額頭,觸手卻是一片冰涼。
她輕叫了一聲︰「我早該想到你不舒服了……」秀眉揚起,帶著濃濃的自責。
畫靈犀看她的神情,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一陣暈眩襲來,他便無聲無息地傾倒在她的懷里。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白燈芯竟感覺到畫靈犀那瘦弱的身體在手臂問輕軟的觸覺。那麼輕軟的一個人,瘦削卻無骨,抱起來居然跟他的手一樣軟軟的很舒服。
「靈犀?」她有些呆滯地喚著。
畫靈犀安靜地躺在她懷里,臉色蒼白如紙,卻像是睡著了一樣。像他這樣的一個人都不會痛苦嗎?都不會反抗嗎?他好像太安靜、太安心了,就像要一直一直睡下去似的……
白燈芯覺得恐懼一點一滴涌上心頭,抱著有些冰冷的畫靈犀跌坐在地上,戰栗不已地尖叫起來︰「樓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