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不想放開妳的手了……我說過的。」
洛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變成無聲。
森林中的兩個人最終迭在一起,他的十指扣著她的,整個人把她緊緊地抵在樹干上。
和在船艙中那輕佻的逗弄不同,這一次的吻幾近瘋狂,朱芙蓉不由得閉上眼楮,幾乎是被動卻又有點享受這樣的吻。
「你……放開我……」她反抗的話語軟弱無力,一轉眼就消失在他熾熱的激情之中。
靶覺腦袋里亂成一片,他所說的話在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扔下一顆墨晶,然後墨色便無窮無盡地散開,直至整片湖水變了顏色。
「我喜歡妳、喜歡妳、喜歡妳。」他又在對她下咒了,這個咒語強過從前千萬倍,足以讓他們一起萬劫不復。
天與地都消失了,眼里只有蒼蒼碧色。是誰的唇舌如此溫存,是誰的指尖如此熾熱,是誰?是誰與我共墜情愛輪回,永世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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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錯的,都是不該發生的!你不應該喜歡上我,就如同我根本不應該為你動心一樣。
這樣下去的結果,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萬劫不復啊。我們將會不容于世,從此墜入紅蓮地獄……
也許,現在就已經身處在紅蓮地獄中了吧。
朱芙蓉睜開眼楮,看天色已是深夜,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清冷的月光一小縷一小縷地滲了下來。
白天那綠色的世界此時已經變成銀色,月亮與星星安靜地高掛在河面上,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拂過她的鼻端,在那蔓草叢中,無數的螢火驚起,那是浮扁的流動,極至的美景總令人有種不像在人間的恍惚。
遠處河岸邊停泊的,是他們坐過的小船,水波閃爍著銀白微光,向天邊延伸而下,直到那有如夢境,甚至比夢境更美更遠的地方。
就像她身邊的洛明一樣。
他就像在月華中沉睡的仙人。白色的衣服凌亂地披在身上,臉上帶著無害的淺笑。只是他的手,還是緊緊地抓著她,就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他真的睡著了嗎?她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想要踫觸他。
突然,手的動作停住了,朱芙蓉看到情牽一線的鐲子正緊緊地纏在手腕上。現在會不會是這個人最脆弱、最沒有防備的一刻。
只要她輕輕一動,就能了結所有的事情了。
什麼愛恨痴纏,什麼情不由己,只要她射出一根情牽一線,一切就都結束了。從此以後,她還是她,公主還是公主,沒有愛過不該愛的人,也沒有做過不該做的事。
「妳為什麼猶豫了?為什麼?」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依然是閉著眼楮,平靜得如同尚在沉眠。
「為什麼?」她喃喃自語,「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她突然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好荒唐,為什麼要讓不該相遇的人遇見,不該相愛的人愛上?
到底是為什麼?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有答案。我今天下不了手,並不代表我明天也下不了手,更不代表我以後都下不了手,不代表……」她突然崩潰地尖叫。
「別說了……」洛明低嘆一聲,把不斷發抖,語句破碎的她摟在懷中,「別說了,我都懂。」
朱芙蓉任憑他抱著自己,緊得足以讓人窒息,她不想抬頭,如果,這一刻就此化作永遠,這個懷抱就成了她全部的世界,那該有多好。
但是不可能,除非,她從來就不是芙蓉公主,他也從來就不是祁月教教主。
「這不是妳的錯,這是我犯下的錯,總有一天,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他抱著她,好像夢囈一樣說道,「我只希望那一天,可以晚一點到。」
她根本就沒听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變故,她就像一根緊繃過了頭的繩索,終于到了斷裂的邊緣。
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想過著刀光劍影、提心吊膽的生活;沒有誰願意江湖飄零,手上染血。
無論她如何地好強、好勝,如何地不擇手段、殘酷冷血,她始終不過是一個女孩子,一個美麗而又寂寞的女孩子。
也許她和眼前這個人的孽緣,是從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了,是那一次,她看到被吊在地牢中的他,被他挾為人質的時候就開始了。
當他的樣子刻在腦海里,當這雙淡如琉璃般的眼眸,夜夜出現在夢境中的時候起,她的心就為他而跳動著,因為她恨他。
而恨的反面,就是愛。
一線之隔,一躍而過。
「我們……我們究竟要怎麼辦啊……」朱芙蓉抓著他的衣服,眼淚已不知不覺地流了滿面,她真的完全沒有勇氣去想象往後的事情。
「是啊,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我們到底要怎麼辦呢?」洛明語畢陷入一陣沉默。他撫著懷中人兒的頭發,那長發披散著,從肩頭一直滑到草地上。
眼前,澄明的河水正在靜靜地流淌,月光漸漸隱去,星子黯淡,天邊好像有人正拿著畫筆,往上涂著白色的顏料,一點一點的,金色的光芒灑下。
天亮了,一夜的流光竟然就這樣過去了。
曾經有幾個時辰,他們倆像孩子般陷入沉睡,忘記一切塵世的紛擾,忘記對方的身分,忘記互相提防。
這樣時光,可不可以再長一點、再多一點。
「妳想不想听我的故事。」洛明說道。
「想。」她想多知道他一些,想知道他為何而來,如何而去?
「其實,我在山谷中所說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我身上確實流著一半夷人之血,我的父親是漢人,母親是夷人,同時也是祁月教的上一任教主。」
朱芙蓉坐直了身子,看著身邊的男人,面露迷茫之色。這會不會是他第一次講自己的故事?
「後來呢?」她問。
「芙蓉,妳知道什麼是愛嗎?」他突然這樣問道。
什麼是愛?寬容、真誠、激動、瘋狂都是愛又都不是愛。
「我們倆現在這樣算不算呢?」她有些不確定地反問。
「如果這不算,那什麼才叫。」洛明笑了,但隨即又陷入更深的迷茫,「我一直在想什麼叫,因為我很害怕所謂的愛。我父親並不愛我的母親,我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相識又怎麼在一起的,是不是就像我父親所說的那樣,他只是在行醫的路上偶遇一個夷人姑娘,在一起吃了一次烤魚那樣簡單。總之,我的父親真正喜歡的是一個漢人女子,甚至後來,他們還有了小孩,並且雙雙逃走,丟下了我母親和我。」
「那你母親怎麼會放過他們?」
「當然不會。祁月教如同神明一樣尊貴存在的教主大人,嫁給一個漢人就已經夠出格的了,更離譜的是她的夫君還背叛了她。她發現之後,立刻追了出去,三天後,追到了他們……」
這是一個慘烈的故事,故事中所有的人,都用自己的愛來傷害別人。
他的母親,因為愛而殺了背叛她的父親;因為愛,在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身上種下了彼岸花的蠱毒;因為愛,以自己做為蠱毒之引,除了讓那孩子終生病痛之外,自己也隨著那兩個人同墜陰間,至死不休。
而他自己也因為愛,在事隔多年後抓來不幸的弟弟,抹去他的記憶,讓他修練無心訣,以為這樣,他就會恢復健康,就會快樂。
然而又是因為愛,他的弟弟最後不惜自廢武功,只為了記起從前的戀人。
什麼樣的感情,值得至死不渝,值得永生不忘,值得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追尋,值得踏碎輪回枉顧流光般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