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你居然連我都瞞著,害得我昨天晚上差一點沖進火海。」張來福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一直耿耿于懷。
她坐在謝木棟身邊,嘟著嘴在沒有人注意他們的時候,用指尖輕輕地掐著他。離他們不遠的舞台上,賽茶會正式開始前的歌舞表演正進入高潮。
謝木棟只能苦著一張臉,他沒有事先告知的確是他的不對,只是當時他只是靈光一現,所以未曾告訴府中眾人,卻不料一時的直覺居然成了事實!
有人就是不放過他,不過他也不是好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崔家這筆債,他遲早要討回來。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要讓這位張大總管消消氣才行。
「別掐了,好痛的。」
「哼,昨天的大火烤得我皮膚也很痛呢。」她憤憤地說道。
「我都答應這次賽茶會之後,帶妳去五湖四海轉一圈,讓妳看看泉州城以外的世界了。」
「我要去英吉利,我要去佛朗機,我要去天竺國、大食國、多明尼哥共和國。」張來福挑著眉毛看著眼前的人。言下之意十分明顯,想要她原諒他可是很難的。
謝木棟無奈地一笑。喜歡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縱容她,她要是覺得這樣欺負他會讓自己開心一點,那就讓她欺負吧。
大不了,以後再在床上欺負回來。
見他暗里微笑的神情,她眼一挑,「你在打什麼邪惡的主意?」她和他共處了七年,他的一些小動作代表著什麼樣的心思,她會猜不出來?
「我不敢。」謝木棟明目張膽地說著謊話,因為老實人的謊言更不容易讓人看穿啊。
「小埃,比賽開始嘍!第一個上場的是羅衣。」他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賽茶會的事重要,張來福立刻將目光看向台上正準備展現自家茶葉的程羅衣。
程府總管在今天早上想要溜出城時,被埋伏在城門口的謝府家丁傍捉住了,在謝木棟的逼問下,他一五一十地告知是有人用一千兩紋銀作為代價請他這樣做的。當謝木棟告訴他出城唯一的下場就是遭人滅口的時候,他也招出了背後指使他的就是崔府的人。
既然如此,程羅衣自然是沒有責任,在謝木棟和張來福的堅持下,程羅衣今天還是上台展示自家的茶葉。
雪山銀尖顧名思義是屬于女敕散茶,是用新茶最鮮女敕的部分蒸制而成的,其色銀白,如同冰晶,口感偏清冽。
只見台上的程羅衣穿著簡單的藍底白花布衣,淡雅而立。她的確在茶道上有天賦,知道淡茶只宜清泡,所以她的穿著打扮也很適合這茶的感覺。
只見她取下茶爐上的水壺。看水在茶道中雅稱為候湯,分為初沸、中沸,純熟三個步驟,要先等到水至純熟之後,先注少許入壺,祛冷氣,傾出,然後投茶。時值春季,要湯半下茶,復以湯滿,稱為中投。
雪山銀尖因為茶葉偏女敕,所以水溫不宜過高。程羅衣等熱水稍涼才進行接下來的手續,頭次水是洗茶之用,二次沖泡後,她才素腕輕轉將茶杯送入泉州各位品茶名家與禮部陳大人手中。
大家喝完之後,便將感想與等級寫好投入箱中,等到所有茶莊展示完畢之後才會正式宣布貢茶得主。
程羅衣下台之後,各路人馬依序大顯神通。
有人表演的是特技沖泡茶,用一把巨壺,壺比人臉還大,壺嘴長達三尺,手一甩茶碗叮當一字排開,沖茶的姿勢好比武林高手,一沖到底,氣貫山河,一輪下來眾人齊聲叫好,真不知是稱贊茶好喝還是表演好看。
也有人請了樂坊在後面演奏佛樂,沖茶手續十分精簡,茶味也是樸實無華,但天人合一、茶禪一味,也別有一番風味。
這天紅茶、綠茶、烏龍茶、花茶,黑茶、藥茶,甚至于東洋的抹茶、英吉利的女乃茶通通都出現了。
「什麼時候到你啊?」張來福在看得目不轉楮,興奮不已之余悄悄地問道。
「根據抽簽,我們排在崔家之後。」謝木棟小聲地回答。
「什麼?怎麼會這樣?!」張來福是聰明人,怎會不知道這種賽茶會被排在越後越吃虧,評審的舌頭都麻了,還嘗得出什麼啊!
「別擔心,他有過牆梯,我有張良計。」謝木棟悄悄地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輕輕畫著圈圈,以示安慰。
崔府對于這次的賽茶會顯然也是費盡心思,請來的泡茶人居然是泉州最紅的清倌,只見那清倌白衣白裙,明眸?齒,茶還未泡便引起了轟動。紅唇一張,委婉又清越的歌聲便從她嘴中吐出--
「北苑將期獻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雲外首山銅,瓶攜江上中泠水。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
一曲斗茶歌,應時應景。
只見她右手執壺,左手布茶,穩穩當當,靈活非常,顯然已是練過多次,一手鳳凰三點頭,水入杯中,芳香四溢。
「品水掃爐試曉烹,慢品細啜真天味。此是崔家一色碧,諸位請。」
絕色佳人,亭亭而立,端著瓷杯的手竟比白玉杯子還要白上幾分。
「美人煮佳茶,相得共益彰。」禮部的陳大人顯然已被佳人如玉,嫣然一笑弄得心花怒放了。
「卑鄙,真不知是賣茶還是賣人。」張來福一看到崔二那張洋洋得意的臉就忍不住暗暗罵道。
「不過,崔二這一手還真是厲害。」
「你不懂了吧,這叫做美女經濟!」
「美女經濟?!那是什麼?」
就是利用美女作為吸引力,讓大家乖乖掏錢啊。不過,這要講起來可是很復雜的,以後有時間的話再和他說一點現代經營之道。雖然她離開現代時年紀還小,但早已從網路上得到許多知識。
「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可是等著看你的好戲喲。」張來福對他露出鼓勵的笑容。
謝木棟心中一暖,如果不是四周眾目睽睽,他真的好想將笑語嫣然的她擁在懷中好好憐愛一番。
「如果這次比賽獲勝,妳願意嫁給我嗎?」他心中熱浪翻騰,情不自禁地說道。
這小子居然在這里求婚?!也太不浪漫、太簡單了吧。在張來福從小到大的想象中,求婚排場最起碼也要有陽光、海灘、大鑽石,就算是在這個年代,也要有清風、明月、一把花吧。
「我……」
「到我了。」謝木棟來不及等到她的回答,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捉過她的手偷親了一下,然後轉身走上台去。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皆落在台上俊挺男子的身上,他劍眉朗目,表情沉靜,初春陽光落滿他一身,更讓他顯得卓爾不凡。
一陣細碎的鼓聲從遠處傳來,伴著那一陣急一陣緩的鼓點,只見他手中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燒水,燙杯,洗壺。
「高山之水,地涌而出。茶滋于水,水藉于器。三滾而過,水氣全無。韓信點兵,關公巡城。茶葉開花,新龍吐珠。請喝茶。」
他的口中清朗地念出泡茶之詞,顯然是用了內力注入其中,聲音不大,卻似在耳邊響起。
手中的動作不像崔家花魁的媚,程羅衣的柔,而是一種屬于男子的穩定,快而不急。
大家的目光順著他手指向的位置看過去,只見一只晶瑩透明的琉璃壺中,一顆小小的圓球正悄然地起著變化。
就像春天的花苞開放,這顆圓球俏然地綻放第一片花瓣,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短時間內圓球完全打開,一朵茶葉做的蓮花盈盈沉在水中。
包令大家驚異的是,一朵更小的茶葉花從花中升起,緩緩舒展開來,形狀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寶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