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企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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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那卷證書,頭戴方帽的女圭女圭笑容燦爛,輕巧地步下講台,在看見他後,她欣喜的越過禮堂中觀禮的來賓飛奔入他懷中,他含笑接住她,她的聲音如同最悅耳的風鈴聲般響起!!
「老哥,我拿到畢業證書了喔!」她嘻笑著抬起頭來,原本只齊肩的頭發卻已披長到背脊,那頭絲緞般的長發沒有編盤起,就這麼任它在風中飄揚……
「雪兒……」乍然發覺楚心娃俏生生的臉蛋竟在他懷中變成了妹妹靈秀的臉龐,正愕愣著,她卻突然推開他,往後退到他觸模不著的距離。
「哥,你看,我拿到畢業證書了哦!」她神采飛揚的揮舞著證書,帽上的帽總及學士服的下擺飄得好高,整個人猶如沐在風中,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微風。
「哥,你自己說等我拿到證書就要帶我去吃一頓好吃的,可別爽約哦,還有……」她仍舊輕快的說著,但話語的後半部卻被吹散在風中,令他捕捉不到遺落的聲韻.
他只見她的唇一張一合的,聲音卻傳不到他耳內——
「我沒忘!也不會爽約的!」他激切的吼出聲,無論她要的是什麼,他都不會拒絕的。
「別忘了哦!」她輕輕的笑了,扔下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尾。
「別忘了什麼?」他低語。
她卻抓著證書,輕笑著往後退去,越退越遠、越遠……
「雪兒,回來!你要提醒我什麼?你要我別忘了什麼?雪兒!」他飛快的往前跑,倏然身處在一片看不見盡頭的廣闊大草原上,強風吹得他短發飛散,衣衫飄揚,他卻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消逝。
他忘了什麼?告訴他!告訴他!!
範修堯倏地張開眼,一室黑暗。從夢中醒來,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身側人兒均勻的呼息聲顯示她睡得正熟。小心翼翼的分開她纏住他的四肢,他輕捷的下床,隨手抄起置于書桌上的煙盒及打火機,走至屋外陽台。
仔細的拉攏通往陽台的落地玻璃門以杜絕煙味及夜風吹入房中,他燃起煙,沉靜的吞雲吐霧,冷眼看著煙霧在夜風的吹拂下快速散去,但清涼的夜風卻拂不去他心中的煩躁。
他已有許久不曾夢見雪兒了,為何今天又夢到她?
或許是因為前幾日參加了女圭女圭的畢業典禮吧!那時候雪兒剛高中畢業不久,忙著打工的他無暇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之後雪兒在國維陪伴下參加了聯考,他們那時正陷入熱戀。在個性少年老成,念書成績超優的國維攜領下,她順利的考取第一學府T大,但她甚至尚未得知自己考取的消息,在等待放榜期間她回孤兒院當義工卻……
他有遺忘了什麼嗎?他沒忘掉再過半個月就是她的忌日,忌日過後是她的生日,他怎麼忘得掉?思及此,他痛苦的以肉掌猛擊著陽台的欄桿。可恨他甚至來不及……他猛然想起,那時他用手邊所有余錢買下的東西——
那條項煉,那條原本要拿來送給小雪當生日禮物的項煉,它跑到哪里去了?當時的情形太混亂,他在沖動中離開了那問小綁樓,那時他有將盒子帶走嗎?他苦思著。
懊死的喝酒誤事!該死的混沌腦袋!他甚至想不起來最後一次看見那錦盒是何時.雖然只是條不值錢的K金項煉,但那是當時經濟拮據的他所能負擔得起的小小奢華。懊惱的以拳捶著自己不中用的腦袋,他冀望能想起些什麼,那條他來不及送出的鏈子……
葬禮上,他已把她的畢業證書及T大的入學通知書一並焚燒給她了。莫非她要提醒他的是她未及收到的、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房內酣睡的小人兒翻過身,四肢無意識的欲攀附上那副已熟悉的溫熱身軀,卻在手腳都撲了個空後猛然驚醒。身旁沒有人!她揉揉困盹的雙眼,環視著空蕩蕩的昏暗臥室尋找範修堯高大的身影。
陽台玻璃門外隱約的身形,吸引著她毫無遲疑的下床走向他。
才拉開門,夜風襲來陣陣涼意,令她身子瑟縮了一下。他就這麼赤著上身站在外頭不冷嗎?範修堯未曾回頭看她一眼,那漠然矗立的背影在剎那間竟讓她有種陌生及畏懼的感覺,看來忒地無情,像那個台風雨夜里的他。
她輕輕的退回去,先替自己披件衣服,並尋了件他的襯衫才又步至陽台。縷縷的煙霧訴說著他心情的惡劣,他只在焦躁時抽煙。輕巧的為他披上衣服,盯著他眉宇揪結的側臉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似乎陷入了極遙遠的時光中一段並不愉悅的記憶,或許那里也有她,她不該突兀的打斷他的思潮。
楚心娃索性挨著他的腳邊蹲下來躲風,陪他一塊發呆,但不一會兒她竟打起盹來了,小小的身軀將重量全倚向他腿側。
無法再假裝視若無睹了,他訝然失笑,捺熄煙蒂蹲將她輕巧的身子帶入懷里,她倏然睜開眼楮。
「啊,我睡著了。」她羞赧道。「你發呆完了?是作惡夢嗎?還是失眠睡不著……」咕噥中,她掩口打了個呵欠。「以後半夜要出來發呆想事情時要先穿件衣服,不然……會感冒的。」
說話間,她已被舒適的放回床上,蓋妥被單,他也跟著上床躺在她身側。
楚心娃自動自發的滾進他懷中。
「我又夢見雪兒了。」
一句話霎時就打跑了她所有的瞌睡蟲,她有些心驚的望著他,在確定他神色如常,並未變身為那個恐怖的復仇者後,她又枕回他身側。
「然後呢?」她問。
他開始喃喃地訴說夢境,低沉的嗓音再度催她入夢。「我找不到鏈子,我應該是把它放在閣樓天花板夾層中的……」那是他最終的記憶。
她已經快睡著了。「沒有,雪兒姊姊拿走了……」半睡半醒間,她下意識的接口道。
範修堯驟然坐起身,也將快沉入睡鄉的楚心娃又拖回現實。
「女圭女圭,你剛才說什麼?誰拿走了?」
「拿走什麼?」他急切的質詢令她嚇了一跳。
「那條K金鏈,煉墜設計成一片波折狀的楓葉。」
她圓瞠大眼望著他焦急的臉孔,在連眨了數次眼後才能從昏沉的腦子里串連出他在問些什麼。「那條鏈子是不是在它的扣環上面有刻字?」她蹙眉回想。
「對,就是那條,你曾在哪看過?」
「那個時候我們去買東西……在她的零錢包里,鏈子掉出來,我問她這麼漂亮的項煉怎麼不戴起來要放在錢包里?她說︰‘這是我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藏起來不讓我知道,要等到我生日那天才要拿出來給我驚喜一下。不過不小心被我發現了!因為我真的很喜歡所以就先把它拿出來玩!可是不能被我哥發現我早知道禮物是什麼,它還沒正式屬于我,所以當然不能正大光明戴出來了。」楚心娃仔細的回想那天範修雪說的話。「之後雪兒姊姊就很寶貝的把鏈子收回皮包的夾層里了。」
小雪拿走了鏈子,在她生日之前!「那一天是什麼時候?日期?」他又追問。
楚心娃卻黯然低頭不語。
「什麼時候?」他不死心的又問一次。
沉默半晌,她才抬頭輕聲說道︰「就是出事那天的早上。」
他臉上的神色頓時凝重不已。
楚心娃偷顱著他的反應,她自己都不願回想那一天的記憶了,他會不會又反悔……
範修堯緊蹙眉頭。如果鏈子真在小雪身上,那為何沒有在她身上發現呢?警方甚至沒找著小雪隨身攜帶的那個零錢包。仔細回頭想想,當年的事似乎有些未厘清的疑點,那時他太忙著去怨天尤人,太忙著去憤世嫉俗,以致于只能盲目的遷怒于所有人,無論是仇人或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