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接著便是幾番客套話,謝衛國說下來倒是流利。
反正場面有師叔撐著,蕭子靈也樂得輕松。取餅茶水先暖了暖肚子,來回打量這五人後,蕭子靈在心里不禁留起了意。
最高的一人約莫有三十歲年紀,雖說默默站在了那名使節身後,然而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隆起,吐氣細長而平緩,一雙手掌上滿是硬繭。
身旁的那人,是五人中最為年長的。約莫五十幾歲的年紀,矮個子,佝僂著背,一把花白胡子幾乎可以拖到了地上。背上背了把將近有他身長一半的刀鞘,里頭沒有刀,想必是在入門前就讓丐幫的弟子取走了。
另外的兩人也沒入坐,一模一樣的平凡臉,一模一樣的一般身高。唯一的差別就只有,一個是右邊配著刀鞘,一個是左邊配著刀鞘。
而那個錦衣華服的人,一雙手卻是既細又白。烏黑的頭發,白凈的臉。身上是沒有帶著兵器。
這些人來是要做什麼呢?蕭子靈暗暗想著。
「說起了最近幾年的武林,謝幫主也應該曉得,真是只有亂字可言。」那錦衣華服的人說著。
一番的對話中,謝衛國是極少開口的。他只有靜靜地听,偶爾的,不曉得是出了神還是在沉思著,所以漏接了話語。不過,那華服的人似乎也沒在意。
「逸真道長的為人是沒話說,可就是……冒犯地說一句,私心太重。什麼事都要自個兒派里好,可就是他們好,別人都得撿他們剩下的骨頭啃。」
謝衛國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
「事實上,要不是葉大俠一直暗中扶著,只怕那逸真,也撐不了這十年。」那華服的人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謝衛國的臉色,然而,謝衛國卻連眼皮也沒跳上一下。
「葉大俠的功勞,大家自也是看著的。」那人只頓了頓,接著又繼續說了。「然而,論威望、論功績、論人品,我卻只能說,除了謝幫主以外,本門是不服的。」
謝衛國還是沒說話,不過卻是將目光移向了那華服的男子。
男子的眼楮轉了轉,繼續說了。「華親王是個識英雄的人,久仰謝幫主的風采,本該親自來拜見。豈知……唉,戰事多變,蒼生為重,不敢擅離職守,因此才派在下前來……」
「前來招降?」突然的,謝衛國笑了一聲。場面一陣的尷尬。
「不不,謝幫主言重了,絕無此意。」男子連忙說著。「華親王知曉,謝幫主于鎮守邊境有功,這江南清水鎮更是貴幫子弟流血流汗守下來的,怎可提上招降二字?」
「不然?」謝衛國微微傾身向前,眼神嚴厲。
「這……事實上,華親王此刻,要獻予謝幫主一方匾額。」男子突然降低了音量。「謝幫主,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正因為男子的神秘模樣,在場的其它丐幫弟子也都好奇地靠過了耳朵。
「我想,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謝衛國說著,沒有離開座椅的打算。
「……呵,沒錯,此事乃是光明正大、喜氣洋洋的好事,是在下顧忌太多了。」
男子笑著說了。接著,他偏過了頭,對著那名高大男子說著。「把東西呈上來。」
正當高大的男子解著地上用紅緞子包起來的包裹時,謝衛國往蕭子靈招了招手。
蕭子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師叔。
「上前來,坐在我身邊。」謝衛國說著。
蕭子靈又看了那五人一眼,才上了前去,坐在謝衛國身邊的椅上。
也許是因為靠得近,所以謝衛國動作也更看得清了。
一邊看著男子解緞子,謝衛國的左手輕輕撫著瓷杯,右手卻是放在腰間的長鞭上。表面上看來,謝衛國是平靜而有些懶散的。然而,從謝衛國的呼吸來看,蕭子靈卻察覺了自己的師叔正在全神戒備著。
微微一驚,蕭子靈也將手輕輕放在了左手腕上纏起的軟劍上。
緞子解開了,里頭的的確確只是一方匾額。華服男子接過了匾額,在謝衛國兩人面前掀開了鮮黃的絲緞。
「鎮邦將軍」
四個金色的大字龍飛鳳舞著。
謝衛國站了起身,蕭子靈也是。
「這是華親王親筆所書,還望幫主收下。」華服男子滿臉笑容。
謝衛國保持著沉默,而蕭子靈則是在匾額的角落上發現了華親王的署名。
玄華帝。
「請幫主收下。」那人又笑著。
謝衛國還是保持著沉默。
蕭子靈望向了自己的師叔,有些擔心。
「我可沒上場帶過兵。」謝衛國淡淡說著。
「呵……這一點幫主就請放心了,因為,這戰事就要停了。」華服男子說了。
謝衛國的臉色還是沒有變,眼楮卻是望向了牆邊的一角。那一個角落,就只有一張舊椅子。
「我想想。」謝衛國說著。
「自然了,幫主不用急。」華服男子說著,讓那個高個子又收起了匾額。「那麼,正事談完了,就來談些細瑣的事吧……謝幫主,約莫是昨日,一個私開官倉的七品知縣逃進了清水鎮,華親王讓在下先來問過幫主的意思。」
「抓一個七品的知縣需要萬虎門的左護法出手?」謝衛國說著。
「呵……幫主真是說笑了,吃口官糧嘛,什麼差事也都得干了。」華服男子笑著。「不曉得幫主的意思是?」
「去吧。」謝衛國說著,隨手一擺,帶著點黯然的語氣。
蕭子靈看著師叔順勢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階下那些萬虎門的人。
華服男子用著笑臉目送著謝衛國的離去,過了一會兒,又帶著笑臉看向了蕭子靈。
「不曉得少俠賞不賞臉,一起喝個酒?」
「……抱歉,在下量淺。」蕭子靈一個拱手,便追著自己師叔進去屋內了。
華服男子看著兩人離去,只是繼續笑著。
「師叔?師叔?」蕭子靈叫喚著謝衛國,然而後者卻是彷佛在想事情,眼神只是看著前方的地面,快步走著。
「師叔!」蕭子靈拉住了謝衛國的袖子後,總算才把謝衛國留了下來。
「……有事?」謝衛國問著。
「師叔,您有打算了嗎?」
「……我要想一下……」謝衛國看向了蕭子靈,緩緩說著。
「您要想什麼呢,師叔?華親王既然有反意,第一件事就是該讓人去稟告朝廷不是?不然要是玄武沒有防備,那不就要天地生變了?」
「……這戰事沒這麼快停的。」謝衛國說著。「察唯爾新帝野心極大,再加上華親王的戰線節節敗退,這戰事停止的唯一可能就是……」
「華親王降敵?」
「……也許。」謝衛國的眼神突然之間有些恍惚。「不過,我擔心的是……」
等著謝衛國的話,蕭子靈保持著傾听的樣子。然而,謝衛國卻是沉默了好久,久到蕭子靈也不得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昨天倒的棚子不曉得修好了沒有……」謝衛國突然之間喃喃說著。
蕭子靈用著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謝衛國。
然而,接下來,謝衛國卻是一直沒有說話。就連蕭子靈告辭離開時,謝衛國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
打從昨晚,他就曉得了。
蕭子靈走在小鎮里,靜靜想著。
打從古良血淋淋地讓師叔抱回來的那一天,打從師叔抱古良上馬車南下,到了如今,師叔為古良失了神智……他不認為,一般的感情會變得如此……
然而,他又能說什麼呢?
蕭子靈的心跳緩緩加著速。
沒有辦法的,這無法說出的感情……如果,這世上肯承認這種感情是真的存在……
什麼也沒有辦法幫他……只能希望隨著光陰的逝去,這份感情能淡上一些。或者,當師叔重新找尋到了另外一個他喜愛的人,也許這一切就會好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