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守了兩天,終于見到了冷雁智的行蹤。謝衛國幾乎就要歡呼出聲了。
其實,離最近一次見到冷雁智的時候,少說也有快三年的光景,一開始,謝衛國還不太敢貿然上前相認呢。
然而,瞧冷師兄這副模樣,似乎過得還不錯。那麼,趙師兄呢,他究竟為什麼要帶走趙師兄,又到底是把趙師兄葬在哪兒了?而且,為什麼也不跟莊里聯絡呢?
冷雁智走得極快,眼看就要出了鎮。謝衛國連忙也跟了出去。
師兄!師兄!等等我啊!
謝衛國急得想大喊,卻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泵且不論他自己,冷師兄之前在京里要算是半隱居的。他還沒胡涂到當街喊破兩人的身分。
直到出了小鎮,漸漸地,來到了人煙罕至的地方。
謝衛國張大了嘴,正要開始扯起喉嚨大喊之時,一把紅艷艷的刀就砍了過來。
我的天!
連驚呼都來不及了,謝衛國連續後翻了三個跟斗,從袖里滑出了一道長鞭,手腕一甩、施展了開,登時將自己守得密不透風。
听見那一聲聲砍在自己鞭上的清脆聲音,謝衛國心里登時發著毛。要不是自己的鞭子還混織著天山冰蠶絲,只怕自己也要跟這長鞭一起了帳。
「師兄!我是衛國啊!」謝衛國不斷狼狽地喊著,直到那刀勢減了緩,謝衛國才連忙遠遠躍了開。
那斗笠早不知道碎成了幾片,飄散在夕陽里了。
冷雁智手里拿著刀,靜靜地看著這個自稱是自己師弟的人。
「師兄,我終于找到您了。」謝衛國喜不自禁地說著。「您上哪兒去了,怎麼不跟莊里聯絡呢?」
冷雁智沒有說話,拿著刀,悄悄退了一步。
「師兄,您將趙師兄的遺體帶去哪兒了,快跟莊里交代一聲吧。」
冷雁智又退了一步。
「師兄,您怎麼……」
「你認錯了人,回頭去吧。」冷雁智轉身離去,隱于漸漸變暗的夜色之中。
「騙我!你明明就是十三師兄!」謝衛國奔了向前,無懼冷雁智陰森森的臉色,慌張地喊著。
「師兄,您是怎麼了。您到底把趙師兄的遺體帶去哪里……」
「住口!」迅若疾電的刀影欺了上身,謝衛國反射地向後閃過了身去。
然而,直到定了神,冷雁智已然不見了蹤影。謝衛國看著地上摔碎了的酒壇子,眼里只有無盡的疑惑。
冷雁智是從村外來的,又是回到了村外,想必不是住在村里。
而在這村外,那荒涼的草原中,唯一有人的,也許就只有梅山鎮了。
再加上,只要想起那村里盛傳著的,住在竹山上的神仙,冷雁智的去向就不難了解。
結果,守在山下幾天,冷雁智都沒有出現。
直到耐性都磨了光,深深吸了口氣,謝衛國義無反顧地朝那山頂攀去。
◇◆◇
一站上了竹山頂,謝衛國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
之前,他還以為,沒有比蝴蝶谷更美的地方了。然而,那蒼綠的竹林、盛開的柔美白花,以及從不遠處傳來的潺潺流水聲,卻更也是人間仙境。
屏氣凝神的謝衛國,在行走間還刻意放輕了腳步。這仙境一般的地方,假如突然從竹林里飄出了美麗的竹仙子,自己是一點也不會驚訝的。
冷師兄就一直住在這兒嗎……謝衛國不禁有些羨慕了起來。自己在江湖里打滾多年,沾染了一身的俗塵,假如有這地方可以隱居,自是也不願再回人間的了。
遠遠的,有兩間竹屋。謝衛國心里一動,便走向了前去。
凝神听著,沒有人呼吸的聲音。冷師兄是出去了還是根本不住在這兒?
「冷師兄?」謝衛國敲了敲其中一間竹屋的門,不過,理所當然是沒有回答的了。
「我進去了喔。」謝衛國還很有禮貌地通報了一聲才走進房門。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捂住了嘴。
天……天……
「趙師兄!趙師兄!」謝衛國連忙走了向前拼命搖著趙飛英的身子。
沒有反應。
謝衛國探出了手去量他的脈搏……當場一顆心就跌到了谷底。
沒有脈搏……
收回了手,謝衛國呆呆看著這位叫他們整個莊里都要翻過了天的趙師兄。
趙師兄是確實斷了氣的,然而,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身軀還這麼完整……
是冷師兄做了什麼嗎……天,難道,冷師兄之所以要帶走趙師兄,就是因為……
看著那冰冷的軀體,謝衛國在心里暗暗嘆著。從那一塵不染的絹制白衣、細心梳整過的整齊發髻,以及此時還帶著山泉清冽香氣以及晶瑩水珠的臉龐,可以想見他那冷師兄在這遺體上所下的工夫以及心意。沒有一個普通的師弟會對自己的師兄做到這種程度。更何況,他那冷師兄還是干冒師門大不諱,帶走自己師兄的遺體,甚至運到了這千里遠的竹山,在他身邊守了將近一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然而……
就因為自己舍不得,竟然讓趙師兄至今還不得入土為安嗎!
「師兄,對不起,衛國來晚了。」謝衛國沉重地說著。
小心翼翼抱起了趙飛英的身子,謝衛國走了出門。
◇◆◇
險峻的竹山頂上,之所以能孕育出這有如仙境一般的竹林,自然是因為那股沿著岩壁潺潺流下的山泉。嚴格來說,這片竹林並不是在竹山頂,而應該說是在半山腰才是。
然而,雲霧繚繞之下,山底的人們頂多也只能見到那隱在白雲之間的綠竹。而從冷雁智現在的方位再往上看去,便是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峰。這清冽的泉水,是郡積雪融解而成的。
冷雁智靠著綠竹,正沉沉睡著。那裝了半滿蔬果的籃子,還沒在山泉里,隨著水波緩緩晃動。
自從當日在山下見到謝衛國之後,為了擔心這個師弟是否會找來山上,足足有好幾天睡都睡不穩。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從睡夢中驚醒,好幾個晚上,他都是趴在趙飛英房里的桌上戰戰兢兢入眠的。
然而,今日在這山泉沐浴之後,卻是難掩那突然襲來的睡意……
白晰的肌膚上,還透著薄薄的水氣,身上穿著的淡黃衣衫,隨著微風緩緩飄動著。地面上的雲,此時,只是冷雁智身旁那一陣一陣的水霧。頭頂上那盛開著的白花,正緩緩雕謝著,其中的一朵,飄落在冷雁智此時帶著幸福微笑的睡臉上。
就像是他的觸模一般,輕柔、而帶著深深的憐惜……
長長的睫毛緩緩拍動了,當冷雁智張開迷蒙的雙眼之時,四周的景象,正籠罩著一層濃霧。
猶然是那個身上穿著白色布衣的男子,猶然是帶著那抹有些哀傷的微笑。
此時的他,坐在他身旁,緩緩撫著他的發,而自己,卻是連眼楮都睜不太開。
「我睡著了嗎……」冷雁智含糊地說著,依舊帶著濃濃的睡意。「是什麼時辰了,師兄……我們要下山了嗎……」
「沒關系……再陪我一會兒……」
◇◆◇
當謝衛國抱著身上罩著件斗篷的趙飛英下山之時,已然是過了正午。
敖近,有著一間修建中的廟宇。幾個泥水匠正躲在陰影里睡著午覺,只有一個婦人在替他們整理狼藉的杯盤。
熬人抹了抹汗,那日頭的太陽曬得她口干舌燥。然而,就當她抬起頭之時,她見到了一個青年,打橫抱著樣東西,坐上了一輛停在山腳的馬車。
熬人帶著疑惑的眼神,目送那馬車離去。
沒想到,一闔眼就過了將近三個時辰。落葉以及花瓣堆了自己一身,冷雁智揉著額頭,掙扎地坐了起來。
泉里的蔬果被沖到了兩塊大石之間,冷雁智輕輕打了個哈欠,才起了身拿過那個竹籃,緩緩走回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