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才知道錯的是多麼離譜。
冷雁智朝著杜揚大踏步而來,杜揚凝神以對。
「注意了!」冷雁智大喝了一聲,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完、杜揚甚至連劍都尚未提起,只見紅光一閃,殷紅如血的刀就已架在了頸上。
好快的一把刀。
「太慢了。」冷雁智仿佛是在教訓徒兒一般的語氣,杜揚整張臉都漲了紅。
「這是偷襲,不算!」一名小統領厚著臉皮叫著,杜揚的臉更加難看了。
「再比過!再比過!這不算!」另一名統領也跟著叫著。
「住口!」杜揚終于忍不住大喊。
眾人噤若寒蟬,冷雁智冷笑的臉,杜揚甚至沒有勇氣再看一眼。
「我都忘了,論輩分也許你還小我一、兩輩,是該讓你幾招的。」冷雁智收回了刀,退回原位。
「重新再比過。」
杜揚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如果真的再比,他根本不用做人了。
「技不如人,夫復何言。要殺要剮隨你就是,何必一再侮辱杜某。」杜揚咬牙切齒。
「何來侮辱之言?呵,是了,難怪你不信,不過,我可也不能再說了。」冷雁智又冷笑著。
「冷雁智!」
「到底還比不比,不比我們就走了。」與語氣不同,冷雁智望向趙飛英的眼神是十分柔和的。
時間在此時似乎是靜止的,至少對冷雁智而言。
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著他了。不必擔心他會突然回過頭、睜開眼,不必擔心他會絕袂而去。
走了,師兄。跟以前一樣,就你跟我。
依稀還記得,有一次燈節,趙飛英牽著他的手逛遍整個京城。
因為是自己生辰,所以便強求著師父,帶自己看花燈。
只是他知道,不管多麼輝煌炫麗的燈籠,都比不上他燦燦的雙眼。而他在趙飛英不注意的時候,往往就是盯著他瞧的。
趙飛英的手,厚實、溫暖而乾燥。被他牽著,蕭子靈知道自己不需要擔心任何事,盡避天塌了下來,趙飛英也會幫他撐著。自己的手,被緊緊包覆,就算只有如此,比起其他玄武為自己舉辦的盛大慶典,都還要讓他心熱。
玄武待他好,為的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愧疚。但是,師父呢?師父待他好,為的又是什麼?他教他武功、教他讀書、教他做人的道理,卻沒有求過回報。
當趙飛英講故事的時候,總是帶著微笑。然而,蕭子靈看得出來,在他那股微笑之後,似乎帶著點什麼心思。
師父在想些什麼呢?
其實,很早以前,蕭子靈就知道,趙飛英常常將一些東西藏在心里,只有在他微微失神的時候,才會從眉梢、從嘴角、從眼神、從他身上的氣息,淡淡地、不惹人注意地散逸。
不過,當蕭子靈真正在意起、想去探究的時候,已經是最近幾個月的事了。
而那一天,他所看過的花燈樣式都已忘懷,唯一還留在腦海里、鮮明到仿佛情境再現的,便只有趙飛英淡淡的微笑,以及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那是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卻也讓人心慌。
那一天是他十五歲的生日,也是他失去趙飛英的前一個月。
「靈兒還沒醒嗎!?」
雷霆之怒。霎時間,崇光殿跪了滿地的御醫。
玄武下了朝,看見的依然是反覆發著燒的蕭子靈。那雙有些淘氣的大眼楮,從那天之後,便沒有再睜開過。
蕭子靈白白女敕女敕的臉頰,此時泛著有些病態的潮紅,蒼白的嘴唇乾燥而無生氣。
那一天,被一群士兵帶回的蕭子靈便是這般模樣,而且還泛著黑。直把玄武的心從天上摔了下地。
「啟稟聖上,蕭少爺曾經中了很屬害的毒,如今身子並無大礙,只是余毒未清,需要好好調理……」一名御醫怯怯懦懦地說著,重復著這三天以來相同的話語。
「夠了!全都給我退下!」玄武一聲喝斥,眾人幾乎算是連滾帶爬地逃離崇宮殿。開玩笑。伴君如伴虎,如果看不清應該及時告退的時機,幾百個腦袋都不夠砍。
房里的人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還躺在床上的蕭了靈。
玄武幾乎可以算是蹣跚地走向他身邊。
坐在床沿,玄武握著蕭子靈有些冰冷的小手,另一只手,則撫著那微燒的臉頰。
「靈兒,靈兒,你究竟怎麼了……」
蕭子靈昏迷,趙翰林失蹤,短短的幾天之內,似乎整個世界都翻覆了。
「至少,你要給我醒過來……」
玄武心力交瘁。
少了個最重要的左右手,玄武直被繁重的奏章和政務壓得喘不過氣。
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人指點迷津……也沒有人陪自己說話……
「為什麼就這麼多人想作皇帝……」玄武諷刺地喃喃說著,不過很快就被自己擋住了思緒。
玄武,你在想什麼,今日的龍椅,底下是墊著多少忠臣義士的枯骨?多少百姓還在饑寒交迫,多少國土還受外族覬覦,多少奸臣尚未肅清……
不過……好累……真的好累……才三天而已……
玄武離開了床邊,攤在一旁的軟榻上。
如果讓人看見一國之君成了這邋遢樣子,想必不成體統吧……玄武的嘴邊,泛起一抹微微悲慘的微笑。
就算再累、再苦、心里再不舒服,都得裝出個君臨天下的樣子。
究竟為了什麼,自己要生在帝王家呢……
然而,每當如此想起,那些為了自己而死的人,仿佛就會站在他面前,無言控訴著。
玄武閉上了眼。
就因為是太子,所以就算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都不能撒嬌。就因為是太子,就必須過著成天擔心暗殺、顛沛流離的日子。就因為是太子,就必須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就因為是太子,所以……就連哭也不許……
玄武掩起了臉。
現在,即使當了皇帝,大權在握,卻連京城都出不了。
困在名為宮殿的牢獄中,那唯一從外界捎來自由氣息的人兒,如今緊緊閉起了雙眼。
斷了手腳,又連空氣也失去了……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處境……
「皇上,右丞相請求晉見,請聖上移駕御書房。」
太監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似乎帶著點微微的恐懼。
玄武苦笑。
怎麼,趙翰林一失蹤,右丞相就急著想奪權了?要他去見他,好大的架子……
玄武站了起身,恢愎了以往的神情。
以為沒了趙翰林,他玄武就好欺負?呵,他可不是趙翰林的傀儡,他是他的得意門生。權謀這一套,雖然骯髒,可他也學得差不多了。
也罷,雖然時候還太早,也該先讓這個右丞相知道誰才是這個天下的主子。
「搜。」
杜揚一聲令下,上百個士兵便沖入了雲秀坊中。
蕭子靈與趙翰林相繼失蹤,真相依舊未明。唯一的線索,也被雲秀坊的冷掌櫃帶了走,任憑事後如何的追尋,那一人一尸就像是從這世上消失一般,再也沒了蹤跡。
蕭子靈如今依然昏迷不醒,杜揚背負著玄武帝的期待,以及敗于冷雁智的恥辱,咬著牙,一肩負起搜索兩人行蹤的任務。
因為,他開始懷疑,同時失蹤的趙翰林、冷雁智,和那具尸身之同,似乎有著某種不祥的關聯。
雲秀坊是京里最大的酒樓,來往的常客多是聞名于世的富商。有人甚至冰,如果雲秀坊有一天突然倒塌了,被壓死的人身價總數,也許就要到連天下財富的一成。
包棘手的是,雲秀坊一向規規矩矩地做生意,通常以不擾民為最優先考量的杜揚,其實是有些走投無路了,才會動到這個腦筋。
即使冷雁智不見蹤影,雲秀坊還是照樣開門,不同的只是客人同多了一些耳語。當杜揚出現的時候,埸面是一度寂靜的,然而,卻也只有寂靜。在埸的人面對如此多的官兵,竟然沒有驚慌的反應,這一點讓杜揚心里起了一波疑惑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