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英明,何來窩囊可言。」趙翰林沒有抬頭。
「唉。」玄武重重嘆了口氣,趴在桌上。「我不想當皇帝了,什麼事都下不了決定,連妻子都不能自己選,我連一個草莽野漢都還要不如。」玄武自暴自棄地咒念著。
趙翰林放下了手中的筆,神色嚴肅地抬起了頭來。
「聖上,臣有一言上奏。」
「說……」玄武有氣無力地說著。
「聖上曉得今日之位是何人之功嗎?」
聞言,玄武正了臉色。「曉得的,是左丞相、杜將軍,以及趙翰林的功勞。」
「不是。我們三人只是順水推舟,真正的功臣該是為了聖上而死的人。」
想到了蕭家莊以及許許多多為了自已而喪命的人,玄武慵懶的臉色登時凝重了起來。他坐直了身。「是的,朕不會忘記。」
「他們為何而死,聖上,您可曾想過?」
「為了我。」
「恕臣大膽直言,他們並不是為了您而死的。他們為的是天下的百姓。要是如今右丞相賢能謙恭、知人善用,而二皇子英明仁慈、體諒百姓,今日您不可能得到他們之助。」
玄武站了起身。「朕曉得,朕不會讓他們白死的。」玄武認真說著。
然而,不久之後,有點喪氣。
「我對不起他們。事實上,即使我即位了,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既沒有實權,也逃不了他們的掌握。早朝之上,我如果做了什麼不合右丞相之意的裁決,就會面臨將近滿朝文武爭相反對的窘境。就連立個皇後,我自己也不能決定,你說,我這個皇帝要來何用。」
「聖上可曾讀過兵書?」
「稍有涉獵。」
「備而後戰,遠交近攻。此二句,不知聖上可否知曉。」
玄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勞先生教導。」
「備而後戰者。首先,為人主君者,必有爪牙。無爪牙,則辦事不利、事倍功半、眾叛親離、陽奉陰違。上意不能下達,則眾事窒礙難行,下意不能掌握,則無法統馭眾人。」
「爪牙?」
「又有別名曰…心月復。今日聖上不妨表面順從奸黨,然而大開科舉文武選之門,廣招天下精英為己所用,另一方面體恤百姓、藏富于民,厚植實力、廣招民心。」
趙翰林突然低下了聲音。「再者,儲糧備馬,整頓軍備,以備不時之需。」
玄武睜大了眼。
「遠交近攻者。鄰近之敵,迫如星火在睫,可結交遠方之敵,合力打擊之。」
「遠方之敵?趙翰林,朕是四面受敵。」
「釜底抽薪,斷其手足。右丞相之手,為朝中舊臣,二皇子之足為江湖門派、宮中之後,然而兩者狼狽為奸,結覺營私。為免打草驚蛇,當從最不顯眼之處著手。」
「玄武駑鈍。」
「江湖門派之所以奉二皇子為主,自是為了利之一字。今日聖上高居天下之首,只要登高一呼,武林英豪自是趨之若鶩。若有冥頑不靈者,可施以分化之計,使其勢弱,再行殲滅。朝中舊臣,有如牆頭之草,聖上只需提拔順己之臣,再不動聲色替入新血,自可逐漸主導朝政。攬握天下大權之後,自可除奸相,奸相既除,只需安個莫須有的罪名在二皇子之身,自可將之除去。至于深宮婦人,只要聖上狠得下心,自是無法有何作為。」
聞言,真有如醍醐灌頂。玄武走下了台階,在趙翰林面前深深一拜。
「自此始知趙翰林之才,可謂國之棟樑。」
「得遇名主,臣下之能始得聘馳。」趙翰林行了一禮,退回原位。
「就照趙翰林之意,朕……就先忍忍吧。」
「忍得一時,大事可成。聖上英明。」
第四章迷情
沒有月亮的夜晚,那怪人緩緩走向仍在小院中等待的蕭子靈。
「可以把劍還我了嗎?」蕭子靈只是冷冷說著。
「我會還你的,但不是現在。」男子俯視著蕭子靈。
「那要到什麼時候?」蕭子靈不悅地說著。
「等你能跟我交手兩百招。」
「這是什麼意思?」
「跟我來。」
男子拉著蕭子靈的手翻出了外牆,往城外急奔。
雖然蕭子靈有點不甘心,但是卻不得不承認,這名男子的輕功十分出色。事實上,自己幾乎就像紙鳶一樣,被男子騰空拉著。
「你要帶我到哪里?」蕭子靈的耳邊刮著風聲。
「城外,五里崗。」
五里崗上,夜風沁涼,蕭子靈感到有些寒意。男子月兌下了披風,覆在蕭子靈身上。
「你到底是誰?」蕭子靈拉緊了衣裳。
「我想這不重要。」男子淡淡說著。
蕭子靈疑惑地看著他。
男子走向了空地。
「蕭子靈,你知道紫稜劍的由來嗎?」
沒有等到蕭子靈回答,男子逕自緩緩說了下去。
「槍,乃是兵器之王,稱霸沙埸、克敵制勝、無人可攖其鋒。劍,是槍的天敵,順其槍身而上,傷敵手腕,可逼之棄。以其靈動而善變化,雖無槍之大開大合的豪氣,卻是別具瀟灑之意。而軟劍……」
男子抽出了紫稜劍,輕輕一震,劍身嗡嗡作響。
「這把劍是用六分的緬鐵、三分的鋼沙、以及一分的紫晶礦所鑄成。這柄軟劍,主用以護身,但是若用來傷敵,則比其他長劍多了三分陰柔。」
男子把劍抖開,綿密的劍式把男子包裹在那不斷流動的黑影之中。
「若是對手持有神兵利器,則避其英銳,以內力附劍奪之,
男子催動內力,紫稜劍燦出光芒,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顯得格外耀眼。
換了一個劍法,男子把劍舞得圓滑飄逸,強勁的劍氣把地面厚重的落葉刮進了旋渦,隨著劍招半徑的縮小,當男子橫劍而立之時,落葉已經覆滿了劍身。
挽了個劍花,男子收劍,落葉片片飄散。
「但若是對手以一雙肉掌應敵,則表示對方內力已有一定的火候。若是他欲以空手奪白刃,別顫動劍身以削其手掌;若對手欲以指力彈斷劍身,則襯以內力、燦出光芒,迷亂敵眼,以斷其指。此謂之震。」
男子又挽了個劍花,劍劍向前急刺,直指人身十大要穴的方位。繼而偏轉劍鋒,改刺為削,穿著白衣的身影、嫻熟而敏捷的步法伴著紫光,讓蕭子靈目不轉楮。
男子騰空耀起、轉身直刺。閃閃的光芒,就像無數的流星墮入人間。
「繼而斬、挑、刺、削、拍,則與一般長劍無異。」
男子順手舞了幾套劍法。
「以軟兵器使,善其輕柔之性,可使快劍、動如疾風驟雨。」男子白色的衣袍翻飛在劍光的空隙,同樣的一套狂風十三劍,使在他的手里,少了亂、卻多了三分飄逸,蕭子靈不禁入了迷、走了向前。
「若當硬兵器使,則催以內力,無堅不催。然而宜使慢劍,否則太耗真力。」
劍風一變,原本極快的劍招變得極緩。之前男子所使的劍法,蕭子靈都曾經記誦過,然而這一招,這一招……
沉雄渾厚卻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殺氣,劍招不以花俏取勝,反而顯得古樸笨拙。然而,一劍接著一劍,男子舞了一炷香的時間,卻連一招也未曾重復。極緩、級穩,劍氣隱隱泛出,燦燦難以逼視。
窮變化之以無變化……無變化之以窮變化……
男子收起劍招之後,撫劍而立,神色微微蕭然。
「想我十年前學成出莊,仗著一把寶劍便已自認無敵于天下……殺盡仇敵、縱橫江湖,到頭來卻招殺摯友……往日繁華快意,如今還不是消弭于煙塵之中……」
蕭子靈愣愣看著男子,而男子只是沉浸在回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