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煦心煩氣躁的丟下筆,把奏折隨意棄置一旁,剛才在園中易天浪的問話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甚至連她的面孔也一起糾纏著。
「您曾經後悔嗎?」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竟讓辯才無礙的他為之語塞!
他的腦中明明已浮現答案,但卻梗在喉間,像是被什麼卡死似的說不出口。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曾經後悔過——身為一國之君,本就得有所犧牲,所以他為何要為失去的東西感到懊悔?
肯定是因剛才風大傷喉,讓他一時啞了,才會回答不出來,沒錯,肯定是這樣,易天煦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心浮氣躁的批著,一不小心墨水多沾了些,好些字都糊掉了,正想喚人進來收件拾,手又忽然放下,那若有似無的女性嗓音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您看您,奏折要好好批改才行啊!」而伴隨著那輕聲斥責,後面總會有只小手小心翼翼的替他善後。
正想著,外頭打更人敲了三更,易天煦反射的看向門口,恍惚中門仿佛打開了,那個有著沉靜如星般的女子走進來,眼中有著對他的不贊同。
「殿下,現下已經很晚了。」
他總是慵懶的笑著,心中隱隱有些刻意,知道自己只要晚睡,她肯定就會找上門來;而他會因為貪看著她因不悅而特別閃亮的雙眼,他很喜歡逗弄她,看她的反應。
而今晚卻是片冷寂,他除了這個王位和虛假包圍他的眾人,還有什麼?那個一直在他身後如影子般守著他的人到哪里去了?易天煦突然覺得無法呼吸,這一年來時刻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也終于有了解答——
影子是最不起眼,卻也是最重要的東西,她早在他不自覺時,像是空氣般滲入他的生活,他雖呼吸著卻未察覺到她的重要性,直到他親手把空氣趕出了他的世界,才突然發覺自己竟痛苦得無法呼吸。
不過也或許是因他心中隱隱察覺到她太過重要,是他的弱點,所以才會狠不得把她給抹去,因為他不能有弱點啊!
原來在他的理智發現之前,他的心底就已擔憂著自己的感情會被她給掌控住,才會那般狠絕的待她,毫不留情的讓她絕望……
易天煦雙手緊握,這一年來他從不曾找過她,也許她還活著,因為當軍隊攻入易天翔府中,並未找到她的蹤跡,但要是她還活著,為何不回到他的身邊?
是因為她已不想再見到他了嗎?這個想法像跟針似的狠狠扎了易天煦一下,他發現自己無法想像她的眼中裝的是對他的恨意,這感覺讓他疼得都快無法呼吸。
「呵呵……」易天煦狂笑出聲,原來如此,他這一年來都忘不掉她,時刻想起她偏又不敢找她,只是因為他懦弱的不敢承認事實,而今日卻被人一語道破。
「陛下!」外頭護衛的樂寒推門而入,有點錯愕的看著易天煦,陛下從未無緣無故狂恣的表露情緒。
「沒什麼。」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麼他就一定要讓她再回到自己身邊——只要她還活著,就逃不開他!
不過現下最大的問題是,她究竟去那里了?偏頭思索,幽深的眸中倏地閃過一抹恍然大悟。「樂寒,杰煞也是在一年前月兌離羅門的吧?」
沒錯,普天之下膽敢搭救五娘又有本事救出她,還跟她有著深厚淵源,就只剩下杰煞了。
「是,杰煞也差不多是在一年前離開的。」
「原來如此,呵呵……」易天煦低笑出聲,沒想到杰煞還真是有膽,敢無視他的命令,甚至不惜月兌離羅門都要營救五娘,「找出杰煞在哪,吩咐羅門的人,以三天為限!」
***
「今年的收成好嗎?」中年男子滿臉笑意,朝田中辛勤耕作的眾人爽朗喊道。
「杰爺。」
「啊!是杰爺。」
此起彼落的歡欣叫喊著,好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朝男子飛奔而去。
「好,你們好乖。」杰煞滿臉慈祥的笑拍著孩子們,並分發著糖果,完全嗅不出過去的影子。
「杰爺,今年的收成好得不得了呢!」年輕男子得意的看著田中飽滿的稻穗,這是有史以來收成最好的一年。
「是啊!自從杰爺來了以後,把土地從那剝削我們的地主手中買下,還減輕賦稅,我們的日子過得愈來愈好,現在就連老天爺幫著我們,讓今年豐收呢!」一旁的大娘忙不迭的加上一句。
在一年前杰爺來到此地之前,這里一直是荒田連綿、民不聊生;當時不知杰爺用了什麼手段,竟讓吝嗇的地主答應賣地,他們這些佃戶那時還很擔心來了個更狠毒的地主,沒想到杰爺不但允諾第一年不收地租,還自掏腰包替他們添購種子、農具,所以這附近的居民們全都很感謝杰爺。
「杰爺最近好嗎?」幾名農夫湊過來關心。
「好好,好得很。」杰煞的笑意堆滿臉,自從離開羅門,他到這里重新生活,由于這里的人非常樸實善良,他不過是施一點小惠,他們便對他感激不盡,讓他在僅過了一年,意義卻遠超過他在羅門中工作的三十年。
「小姐最近身子有好一點嗎?」大伙兒都知道杰爺有個女兒,但听說體弱多病,總是在靜養。
「有的,有的,她最近精神好多了;你們也真是的,可別把她給嚇壞了,前些天送了那麼梨子讓她嘗鮮,她的食量就那麼一點,你們是想讓她吃到天荒地老嗎?」杰煞呵呵笑著,與眾人打成一片。
「哎喲,我們沒想那麼多嘛!只是听說那梨多吃對身體很好,大家就一起摘了送去。」一名農夫搔搔頭,很不好意思。
「不過她有說很感謝大家的好意,等她身體好些,肯定會跟我一起來向大家道謝的。」
「好、好!到時候我肯定會殺雞宰羊來給她補身子的。」
「還補?現在已經補到她都怕了啦!」
一句話引起眾人轟然大笑,陽光暖洋洋的灑著。
第7章(2)
***
「爺,您回來了,有客人……」看見杰煞回府,小男僮連忙迎上。
「客人?是誰?」杰煞些疑惑,他不記得有誰要來拜訪啊?
「那客人不肯說,只說等您回來就會知道,他們正在偏廳等您。」那兩名客人的氣勢懾人,很像是貴族!
「好,我這就去。」杰煞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大步往前走去。「非常抱歉,讓您久等……」未完的話凍結在來人那慵懶的笑容中。
「好久不見了啊!杰煞。」易天煦看著杰煞,嘖,沒想到杰煞也變了許多。
「不知陛下親臨,有失遠迎,請恕罪。」杰煞巍顫顫的一跪,心中不安的猜測著易天煦怎會突然來到此地,還一身平民服飾,明顯是微服出宮。
「平身,看來你就算住在鄉間,禮儀仍然記得很齊全嘛!還知道要對朕行王禮。」易天煦自在的坐下,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皇上王威行遍天下,豈有不知之禮。」
「廢話就省了吧!你應該知道朕的來意吧?」易天煦揚扇輕搖,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貴族的氣息。
「小的不知……」易天煦究竟來做什麼?
「朕來是來向你要一個人。」啪的一聲收扇,易天煦傾身向前,低聲對著杰煞說。
「小的不知您要的是誰?」杰煞咬牙硬撐——不!他絕不能承認,一承認,人就會被易天煦帶走了啊!
「哦?你是真的不知嗎?朕在來的路上听到有趣的消息,你一生未婚,一年前才離開朕,如今竟有個雙十年華的病弱女兒,莫非你以前瞞著朕在外頭做過偷雞模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