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可以不用只是當個某間咖啡廳的常客,不用當個即使與她四目相對,卻連頭都不用點的路人。
原來,只要一點點內疚,與一點點小恩惠就可以,何楚墨沒意識到自己唇邊有淡淡笑意。
「那天,那巴掌,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開?」還沒細想,問句便跳出口。
事後,當他回想起當天的景況,總是如此疑惑,而且,依照後來佟海音怒極發狠,不願被人白白欺負的態度推敲,他甚至有些訝異她當時為何沒有打回去?
佟海音愣了一愣,像是沒想到何楚墨為何這麼問。
停頓了會兒,才略感不自在的開口。「因為,哎喲,這該怎麼說呢?總之……總之就是我問心有愧。」
問心有愧?為什麼?難不成,她真的與有婦之夫有染?
「怎麼說?」何楚墨問,緩緩揚高了一道劍眉。
佟海音望著他,眸中閃過多情緒,然後抱著那堆小鞋子,淺淺嘆了口氣。
「其實,那天那個學長,他大學的時候很喜歡我,我是知道的。」她只是沒想到他太太會說,他直到現在,抽屜里都還會放著她的照片。
或許,這麼想有些矯枉過正,但是,她絕對不想為難一個在婚姻里的女人。
當年,她的父親曾經有過一場外遇,並且因為這場外遇與她的生母離婚,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的繼母娶進來。
她的母親在這段不愉快的婚姻里飽受煎熬,她明白,所以,她一直以一個很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絕不能做出有任何一絲可能危害別人婚姻的事,不論是直接的、間接的都不行,她絕不允許自己這麼做的。
「如果,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就不會私底下跟他單獨見面了。」就像她今天在電話里與何楚墨說的一樣,她盡量不面交,若真的無法避免,她會選擇和男方的伴侶當面交易,不想多生事端。
「為什麼?」何楚墨長眸微眯,不解。他想起她在電話里問他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女朋友的事了,不過就是見個面、拿個東西而已,有這麼嚴重嗎?她會不會反應太過度?
「那天在『初秋』發生的事情你也不是沒看見,若是當初,學長要求與我見面時,我有先記得問他結婚了沒,就不會發生盼盼被潑水這件事了。」
這邏輯說錯也沒錯,但听來總有幾分怪異。
盼盼被撥水,是因為她學長的妻子太過生氣,而她學長的妻子太過生氣,恐怕是與言談之中的什麼丈夫上旅館比較有關系,而不是與她佟海音面交學步鞋的緣故。
何楚墨無語,望著佟海音的表情卻有些不以為然。
「總之,我也有錯就是了。」佟海音鄭重聲明完,揚眸對上他一臉雲淡風輕、毫無所謂的表情,忽而感到極不開心。「欸,你是真不懂還是粗神經啊?你老婆要是單獨和大學時暗戀的學長出門見面,你難道高興得起來嗎?」
想了一想,也是。
「那也不用平白無故俟人家一巴掌。」不需要這麼高的道德標準與自我約束吧?
「……」也許旁人的確覺得這沒什麼嚴重的,但是對她來說,她的標準就是這樣。
佟海音擺了擺手,不想繼續討論這件事,于是便將那堆嬰兒鞋一把塞進何楚墨懷里。「這給你,盼盼的鞋很多,光是我做的她就穿不完了,你自己留著吧,錢都付了。」
這……何楚墨瞪著那堆鞋,無妻無子,更沒如此稚齡的弟、妹,留著這幾雙學步鞋做什麼?
這男人真有股無法言說的莫名其妙,出自于絕對的好意,卻帶來絕對的麻煩與災難。
「說要送妳就要送妳,就當作是賠罪。」何楚墨一臉堅決地推回去給她。
佟海音直勾勾地望著他,放棄繼續跟他推來推去,卻忽然想起了他留在她賣場里的那猝不及防的,自開張以來的唯一一枚污點。
「何先生,鞋子我收下,但是,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雙手盤胸,問得小心翼翼,卻又像在談條件。
「什麼事?」
「幫我把賣場的評價改回來。」
何楚墨微微挑眉,臉上的表情看來有些為難。
「我承認,我話沒听清楚,把周六之前收到跟周六收到貨品這件事搞錯了,但是,先別提我們見過好幾次面,有些半生不熟的交情這件,你可不可以看在我親自跑到你家來送貨,這麼有誠意的分上修正一下評價?」拜托,有許多買家看到賣家有負評就不會下標了。
何楚墨依然沒有立刻回答。
佟海音以為他是說一不二,不想答應這種評價給了又修改的要求,卻沒想到何楚墨只是跟拍賣賣場不太熟,不太清楚已經給出去的評價該如何修改的緣故。
「不答應?」
「不是。」
「那是怎麼了?」這一臉卻言又止的神色是?
「我回去研究一下,有找到能修改的方法會立刻修改。」臉上有著面對不熟悉事物的尷尬。
佟海音愣了會兒,意會之後,不到兩秒便做出應。
「走,我們去網咖。」拽住何楚墨上臂,回身便走。
事不宜遲,要是他一直找不到怎麼弄,結果就理所當然忘個干淨怎麼辦?
「噯……」她迫不及待的反應令何楚墨真想放聲大笑。
「為什麼要去網咖?我家就在樓上,我答應妳,我一定會修正的。」他忍著笑,食指指了指身後建築物。
她該不會以為他家沒電腦吧?怎麼可能?她明明每周都看見他提著筆記型電腦到「初秋」去。
佟海音猛然頓住腳步。
「我跟你又不熟,怎麼可能跟你孤男寡女待在你家里?」義正辭嚴。
呃?這倒也是。
不和已婚的男人單獨見面,不和不熟的男人共處一室,Z小……不,佟小姐的原則可真多。
「我已經承諾妳,務必會修改完成,若是今晚沒處理好,我明天將筆電帶到『初秋』去請教妳如何?」
不不不,開什麼玩笑?負評多留一晚,就不知道多幾千幾百個人看見,少接好幾筆生意了。
「你把筆電拿下來,我在這里等你。」佟海音飛快地作出決定。
「……」何楚墨盯著她既有魄力又無比堅定的雙眼,心中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好吧!拿個電腦下樓也不什麼難事。
「妳在這里等我。」揚聲交代。
「好。」佟海音頷首,才正想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垂眸,便看見地上掉了個什麼東西,很像,唔……很像識別證?
「何楚墨。」佟海音喚住他。
「嗯?」前頭的男人腳步一頓,旋身望她。
佟海音三兩步走上前,將那張識別證撿起。
「這是你的嗎?」她問。
何楚墨走到她邊來,定楮一望。
「是,謝謝。」他是下班後直接從辦公室過來的,這一定是他方才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查看時,不小心落下的。
佟海音垂眸,目光不自覺落在何楚墨識別證上,瞬間,美眸圓瞠——
社會局社會救助科科長何楚墨
這不就是她這陣子一直以來在與之纏斗,送了好幾次申請,都被明言拒絕的單位嗎?
「你在社會局上班?社會局?公家單位的那個社會局?台北市的社會局?有處理案件、有援助弱勢女或是受虐兒的那個社會局嗎?」語調瞬間高了八度。
「是。」怎麼了?
一般人看見社會局,看見社會救助科,大概都是些什麼好辛苦、好麻煩、好熱心又好鐵飯碗的僵直反應,哪有人像她這麼……呃?也不是高興,總之,是情緒太過亢奮了。
除非……除非……
「何楚墨,拜托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佟海音手上提袋一落,雙手合十抵在下巴,又拜托又懇求,臉上的激動表情像極了想向他下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