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了解她的體貼,楊大為沒有再拒絕。
貝若伊一離開,剩楊大為一個人獨自站在墳前,懷念著往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听見腳步聲,以為是貝若伊回來了,才一轉身,看見來人,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
「爸,是大為!」扶著父親的楊靜蘭臉上有難掩的激動,她沒想到那天她專程到他住的地方沒踫到他,今天卻巧遇了。
相較于女兒的激動,楊龍升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像是看見陌生人一般,只有那雙布滿歲月痕跡的雙眸隱隱泄露出震撼。
看見他們的楊大為表情顯得凝重。一直以來,他知道每年的這一天,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其他人來祭拜父親,所以,他都刻意錯開時間,沒想到今天還是踫上了。
因為太久沒見面,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這種場面,甚至,面對著當初反對自己父母在一起、而趕他們出家門的老人,楊大為根本不知道該不該承認他們是親人。
這個心結已經打得太死太久,解不開了。
「大為。」楊靜蘭先開口打破沉默。
「您好。」在心里掙扎過後,楊大為還是無法叫出「姑姑」這兩個字,只是輕輕點個頭,保持距離。
楊靜蘭了解大為對楊家人的心結跟矛盾,所以,她能體諒。「回台灣一切都習慣嗎?」她關心地問。
「嗯,我適應得很好。」他回答,語氣很淡,但腦海里的思緒卻萬千。
突然,楊大為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回來了,仿佛看到救星般,他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抱歉,我朋友回來了,我們要先走了。」這里的氣氛實在讓他喘不過氣。
「大為,這麼久沒見面,留下來我們再多聊一會兒——」楊靜蘭月兌口留他。
「靜蘭!」一直沉默的楊龍升突然出聲,語氣像在下命令地說︰「這位先生要走了,妳別妨礙人家。」
「爸!」
楊靜蘭不解的看著父親,她知道父親明明也很想念大為,但為什麼要說出這麼冷漠的話把氣氛弄得更僵?
「那麼,告辭了。」楊大為說話的語氣變得生硬,他被對方冷漠的語氣刺傷了。
而剛回來的貝若伊才一走近,就听見楊大為說要告辭。本來她還以為他遇到了熟人,想過來打招呼咧。
但是,當她看到那兩個人時,則覺得異常困惑,一個是楊大為的姑姑沒錯,但另一個拄著拐杖的阿伯,不就是上次在醫院遇見的老先生嗎?怎麼兩人會一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氣氛好怪。
「要回去了嗎?」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貝若伊抬頭看楊大為,覺得他的表情也好怪,活像被人揍了一拳似。
「對,走吧。」楊大為給了貝若伊一個好虛弱的笑容,然後拉住她的手,踏上回家的路,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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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墓園回到家,楊大為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耗在修理腳踏車上。
看到他那麼郁卒,貝若伊也不敢問,她待在三樓房間打電腦,听著樓下不時傳來鏘鏘鏘的修理聲。
下午五點半,夕陽西下,準備晚餐的時間到了,樓下也變安靜了,貝若伊關掉電腦下樓。
到了一樓客廳,貝若伊從窗戶偷偷瞧看看楊大為到底在干什麼。
結果,她看見他坐在院子里對著夕陽發呆,那種既失神又孤獨的樣子,讓她覺得于心不忍。
貝若伊先到廚房倒了杯500CC的白開水,然後往外走。
「渴了吧。」她把白開水遞給他,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謝謝。」楊大為扯開今天下午的第一個笑容。
「晚餐想吃什麼?」她開始閑扯淡。
「都可以。」
「好吧,那我晚上特地替你清蒸一道老鼠肉跟一道蟑螂湯好了,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貝若伊講得像真有那回事。
「老鼠肉?蟑螂湯?不是吧?!」楊大為嚇到,表情很驚駭。
睨他一眼,看到他真的相信的緊張樣子,貝若伊噗哧笑了出來。「那你還說吃什麼都可以。」
「我怎麼知道妳說得出這麼噁心的菜名。」楊大為莞爾,也忍不住苞著笑了,郁悶的心情掃走了一半。連老鼠跟蟑螂都可以拿出來作菜,真瞎。
「心情好一點了沒?」看見他笑了,她也放心了點。
「原來妳在擔心我。」知道她擔心自己,楊大為剩下的那一半郁悶心情也跟著被掃光。
「當然啊,你是我的房客,天天都要見面。而且壞心情是會傳染的,萬一你心情不好,我也會跟著心情不好,如果你是我,擔不擔心?」不想讓他太驕傲,貝若伊胡諸個理論唬他。
「嗯哼,說得很有道理。」楊大為順她的意點頭,但才沒那麼容易相信她的話,因為她的話根本一點道理都沒有。
「所以咧,如果心情不好的話不要悶在心里,說出來會好一點,我雖然不是張老師,但偶爾當個垃圾桶也無所謂。」
「妳想听嗎?」楊大為看著她。
「如果你想講,我就想听。」她的表情誠懇。
听了她的話,楊大為頓了一下,然後娓娓道出︰「早上在墓園遇見的那兩個人,其實是我爸爸的父親跟妹妹。」
「那不就是你的爺爺跟姑姑?」
對于姑姑,貝若伊比較不感驚訝,但那天在醫院踫到的老先生原來是楊大為的爺爺,難怪當時他會說出「他像他爸爸」這種話。
「既然他們是你的親人,為什麼你的態度那麼冷淡?」想起早上那種冷颼颼的尷尬氣氛,實在不太像是遇見親人,說遇見仇人她還比較相信。
「因為,當年我爸不顧我爺爺的反對,毅然決然跟我母親結婚︰之後,我爺爺在一氣之下登報跟我爸斷絕父子關系,將他趕出家門。」
「所以你就因為這樣生你爺爺的氣,不想認他?」
楊大為搖搖頭,繼續說︰「在我十五歲那年,我爸病重必須立刻開刀,但我們沒有足夠的錢可以繳保證金,在走投無路時,我媽帶著我去找爺爺,求他借錢給我們,但我爺爺對我媽百般刁難,等拿到錢回醫院時,就算開刀也已經來不及了。」
「我爸的死,對我媽而言,是一項很重的打擊,所以,在我十八歲那年,她也走了。」這些沉痛的往事,就像一條繩子,一圈又一圈地繞在他身上,永遠綁住他。
「難怪你會對他們這麼冷淡。」知道了他的往事,貝若伊也跟著難過;她相信那種被親人遺棄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算了,沒關系,相逢就是有緣,既然你現在住在我家,以後有困難,我會罩你。」她很大力的拍了拍楊大為的肩膀,一副大姐頭模樣的保證,盡避以他現在的名氣跟地位,肯定不需要別人罩了,但她還是要說。
「謝謝。」肩膀雖然被她打得有點痛,但她的話像股暖流,流進了他心里;這幾年,沒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只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原諒會比怨恨更能讓人得到快樂。」貝若伊補了這句話給楊大為,並沒有把自己曾經在醫院見過他爺爺的事說出來。
「我了解。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楊大為嘆了口氣,已經存在那麼久的心結,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開的。
醫好別人的病很容易,醫好自己的病卻很難。
「慢慢來吧,有些事急不得的。」說完,貝若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拍拍上的灰塵。「好吧,為了替你加油,我們今天晚上吃牛排!」她雙手叉腰,中氣十足的大聲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