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任自己庸俗地想象著叮當作響的銅板,同時把抽好的牌交給一直盯著我的安妮。她接過牌,在地板上鋪起了陣勢。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靈巧地擺弄那些紙片兒,把它們排列成一個奇怪的形狀。我覺得自己有些荒唐︰難道我真要相信她下面那些毫無根據的話?
但她立刻向我證明了她的佔卜有多靈驗!
「您有一位親人正在生病!」
我瞪大了眼楮望著她,就算是看到撒旦也不會讓我這麼驚懼︰「你……你怎麼知道?」
「牌面上說的。」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我听到身邊的愛麗竊笑了幾聲。
「您為他,對不起,也許是‘她’的病奔走很久了,主要的問題是金錢上的困擾。」
我已經不能說什麼了,只好不停地點頭,那樣子活象一只火雞。
「您不用擔心,這病雖然很痛苦,但可以根治。當然了,您也將有足夠的錢里啊解決問題,不過……」她又接連翻起幾張牌,「您現在還面臨新問題。」
她一句話讓我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您的工作讓您猶豫了,但它只是一個引子,您還有更多的不可預知的事情,將會踫上。」
「是不好的事情嗎?」我變得有點急切了。
「是,不過也可能不是,牌面上講得很含糊。但是有一件事情您要注意了——」她細長的手指慢慢揭起中間那張牌,「這才是關鍵。」
「什麼?」我看那張牌,上面是一個看上去像小丑的年輕人,一只腳綁著,倒吊在木梁上,一只腳彎曲,組成一個怪模怪樣的十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倒吊的男人。」她對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這是您將會遇到的關鍵,您一定要小心。」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不知道。」安妮低下頭收拾紙牌,「我無法看清它的確切含義。」
遠處傳來一陣「鐺鐺——」的鐘聲,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大廳的方向。愛麗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已經過了十點了,我們不當值,不能待在主樓里。」
我想起來了,僕人們是不住在主樓里的,除了當晚要守夜的以外,其他人都要回側院去。
我站起身,發覺自己的雙腿竟然已經發麻了,就和我的腦袋一樣。我弄不清自己是否听進了安妮剛才那一系列預言,但卻無端端地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籠罩了。
懊死,我準是發瘋了才會讓這個巫婆給我算命!
安妮仿佛看出了我的不悅,卻沒有作什麼解釋,只是抽出一張牌遞給我︰「送給您,布萊恩先生,感謝您為我們保密。」
「不用了,」我這次十分堅定地拒絕了,「這件事我誰也不會說!你們以後也別這樣了!」
安妮看了愛麗一眼,笑了,手卻沒有收回去︰「我們會听從您的建議。不過,還是請您收下這個吧,這可是您的關鍵牌。」
我動搖了,或許是被她灰色眸子里的執著震住了,像著了魔似的接過牌——是那張「倒吊的男人」!
她似乎有些高興我最終還是收下了禮物,和愛麗她們一起對我說了晚安,提起馬燈沿著甬道慢慢遠去,那飄忽的燈火讓我想起幽靈。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牌,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有點糊涂了。
從甬道盡頭隱隱飄來一陣帶咸味的風。對了,走出甬道就是花園。經過剛才那種詭異的東西蠱惑,我或許應該去呼吸點新鮮空氣,讓自己清醒一下。
花園里栽種了許多修剪好的小柏樹,夾在石子鋪成的小路兩旁,月光下的薔薇和杜鵑散發著白天聞不到的清香。我安靜地走在路上,手里還攥著那張紙牌。其實我應該扔掉它的,馬上就扔。但是我三次舉起手,又三次放了下來。我知道這再一次證明了我的懦弱,心中的矛盾開始轉變成一種郁悶。
就在我準備到面海的那個方向去吹海風時,一陣壓低的說話聲傳入我的耳朵。
不會吧,我幾乎要哀嘆今晚的運氣,難道莊園里的僕人晚上都比白天活躍嗎?我稍稍躬下腰循聲望去,看到薔薇花壇旁邊有兩個模糊的人影,大概就在離我5碼左右的地方,密集的樹影遮遮掩掩的。我豎起耳朵仔細傾听。分辨出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在談論什麼事情。
不會是賊吧?或者是在計劃什麼不法勾當!我一邊暗罵自己的多管閑事,一邊警惕地悄悄靠近他們;至少我還在為伯爵工作,如果有什麼損害他利益的事我沒制止,我一定會非常內疚。
我蹲下來藏在一棵小柏樹後面,努力看清他們背光的臉。我現在覺得自己倒挺像個賊。
他們已經停止了討論。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震驚︰其中一個男人突然吻住另一個,緩緩地把他壓倒在草地上,隨之便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喘息和申吟。
我幾乎停止了呼吸——
在明亮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貝克特先生那頭亮麗的金發散亂在草地上,仰起的俊美的臉龐因為激情而泛紅,白皙的肌膚從敞開的衣襟間顯露出來。他的唇間不斷流出一連串的申吟,雙手緊緊抓住身上那個男人的長發。
是的,那頭漆黑的長發!
我恐懼地向後退去,頭腦里一片空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啪的一聲,我腳下的枯枝發出斷裂的輕響,那個男人飛快地抬起頭,我的目光立刻對上一對碧綠的眼楮。
「誰?」
詢問的語氣。他沒看見我!我第一個反應是轉身就跑!
像一只受驚的兔子,我甚至記不起來時那條蜿蜒的小路,只好慌亂地穿過密集的花叢向甬道奔去。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馬上離開這里!
我不敢回頭,憋足了氣跑過甬道, 地奔上二樓,砰的一聲關上門。
我扭亮煤氣燈,雙手撐在壁爐上,像狗一樣喘著粗氣,好半天才抬起頭,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就是我現在的模樣嗎?頭發散亂,滿臉通紅,細密的汗珠滲了出來,衣服上沾著泥土和枯葉,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慢慢松開右手,那張塔羅牌已經被我捏成了一團。我突然想笑︰都什麼時候了,自己居然還抓著這東西!
我把它展開、弄平,呆呆地看著牌上那個小丑男人的臉,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可預知的事」,是指這個嗎?
我不知道。
我想起貝克特先生的笑臉,那張輪廓優美的臉;還有伯爵大人那優雅的動作,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們身上漿過的雪白的襯衫,筆挺的外套……我實在無法將這些東西與花園里那些申吟,喘息,還有婬亂的味道聯系起來!
「貴族的秘密」?「禁忌」?
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心。
但是,在撲通亂跳的心髒慢慢平靜下來後,我決定保持沉默︰這畢竟不關我的事,再怎麼污穢,再怎麼骯髒,我都可以裝作不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保護我,也「幫」了他們!
靶謝上帝,伯爵沒有發現是我——應該沒有!在黑暗中,他沒看清我是誰,真是萬幸。我只要把表面工夫作好,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厭惡的神情,也許可以瞞過那雙精明的眼楮。只要賺夠錢,我可以馬上走!
想到這里,我松了一口氣,伸手解開勒得我快死掉的領結——
一瞬間,我全身冰涼!
我慌亂拽下領結,在頸間抓了幾下!
我的鏈子呢?鏈子不見了!明明掛在我脖子上的!安妮為我算命時還在呢?
我想起自己穿過花園時那些拂過我身體的枝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