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您是說,夫人又厥過去了?」奉上一再涼茶給男人消火,只穿著肚兜薄紗的荷姬妖嬈的花容略帶訝異。
「哼!掃興!分明給臉不要臉!當初要不是看怡沁郡王府給的嫁妝夠分量,我才不會急著娶這麼一個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回來給自己找氣受!」將瓷盅重重拍回桌面,鈺急速起伏的胸膛像只風爐似的,把滿腔火氣燃得暢旺。
說她身子荏弱,大喜那天太過虛疲,故而新婚夜那晚給他難堪便也罷了;難得今晚他大發慈悲,不想她因遲遲沒圓房而落了別人口實,剮進門就被人看作棄婦,而回房去和她共寢一夜,以盡義務。
憑她那副乾癟樣,他肯踫已經是莫大施舍,她倒好,居然又當著他的面暈過去!教他體內焚身的欲火無從發泄,甚至還有種被鄙視的感覺!「老于不會再去受罪了!」他氣憤拍桌,「人已經娶進門了,往後她只消穩穩當當地當她的夫人就好,我們是倆不相欠了!」
「別氣,別氣,我的貝勒爺,氣壞了,荷姬可舍不得喲……」荷姬坐上他大腿,玉手在他胸前摩挲畫圓,讓豐滿的胸脯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擠出深深。「夫人不好,荷姬可沒有不好;夫人讓您不開心,荷姬卻只會讓您開心……」
「是嗎?」長指托起她尖細的下巴,男人前一刻還怒氣沖沖的俊臉,轉眼就換上了微笑,眸神邪濁,「那就讓我瞧瞧,你要怎麼讓我開心?」
「貝勒爺……」荷姬輕喚一聲,艷紅的雙唇隨之覆上他的。
一場荒唐過後,兩人倒進床帳放松喘息。憑著經驗準確衡量鈺的體力該已恢復,荷姬馬上又把他拉入另一場欲愛,交纏翻滾。
吟哦嬌喘間,荷姬如絲的媚眼緊鎖著在她身上恣意馳騁的男人,戀戀痴繞那張英俊面孔,為他瘋、為他狂。
雖在青樓送往迎來多年,生張熟魏、朝秦暮楚,有錢的就是大爺,可誰能說妓女就當真無情無心?當初會特別費心討好鈺,並不只是為了攀附貝勒的榮華富貴、想他贖她出火坑,更有甚者,是因為她把整顆心都系在這男人身上,她毫無選擇地愛上了他!卑微的出身,讓她只能屈居侍妾之位,也讓她無從阻止鈺迎娶高貴的郡王千金。她焦躁、慌亂;怕極了鈺娶了素有「病西施」之稱的嬡格格後,就把她給忘了。
然而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糟,能真正擁有鈺的人,不是那個居於正位的格格,而是她。
這個男人雖然暴躁又自私,卻有種不可抵擋的魅力,吸引著她。
她相信,只要持續真心對待,他總有一天會了解她的心意,也會有所回饋……「啊啊……貝勒爺」擁緊他,她這輩子都不想放。
這個男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貝勒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真正當家主事的,除了正主兒鈺貝勒,另一個,並不是出身郡王府格格的正位夫人,而是那個玉臂千人枕過、朱唇萬人嘗過,貝勒爺卻還是愛用得很的侍妾——荷姬。
奴才們雖打心底不大看得起荷姬,可到底人家是個主子,背後又有貝勒爺挺著,如果還想保命、保飯碗,也只得乖乖夾緊尾巴當差了。
至于身子欠安的夫人,深居寒月閣,平日不曾稍離,久而久之,大夥都把她當成了隱形人。任憑荷姬專擅規矩地下令對寒月閣裁減人手、克扣飲食,也埋頭照辦;看著荷姬三天兩頭到庫房去,從夫人陪嫁的妝奩里揀首飾、挑衣料,亦司空見慣地視而不見。
寒月閣的日子,平淡淡,冷清清,德媛無心相爭,只是潛心靜氣地獨嘗每一天的孤寒寂冷。一日又一日的空白,全是她被喜怒、笑罵等情緒排擠在外的紀錄,除了愈形病弱的身體,她幾乎不覺時光流逝,惟察窗外景色變換,讓她春感殘花、夏傷霏,秋懷落葉、冬悲雪而已。
心情再度出現波動,是在慶歡回京,前來探望她的那一天。這時,距離她們出閣的日子,已經過了兩年多了。
初聞昔日好友來訪,她才有了出嫁後頭一次的歡喜,期盼能再執著慶歡的手,像從前尚未嫁為人婦時一樣,聊夢想、談情懷,卻在看達爾漢攙摟著身懷六甲、滿臉甜蜜也隱含愧疚的慶歡來到她面前時,霎然怔住了。
慶歡問她在貝勒府過得可好,她不得不笑著撒謊;當慶歡笑言起蒙古生活、夫妻種種、乃至懷孕甘苦時,她更是沒來由地恍神,魂游太虛……眼光,離不開他倆始終交握的手。
送走兩人後,她獨坐房中,看外頭落雲成雨,而她,落愁成淚。
上天待她不公啊!是幾時的事?不知不覺,慶歡已到了那端,只有她,還留在原地。
她羨慕,她嫉妒!羨慕達爾漢對妻子的柔情,嫉妒慶歡如此幸福
美滿的生活!若非她出讓,慶歡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該是她的!為什麼她不能有如斯際遇?體弱多病不是她所願,為何她要因此埋葬青春、絕望未來?她也有希望呀!她也想試試愛與被愛的滋味,想知道一雙手讓溫熱的大掌包覆,是怎樣的感覺?身體讓另一個溫暖的身軀圈擁,又是怎樣的感覺?呵,多可笑!她也成親了不是?她也有丈夫不是?可哪有機會夫妻拌嘴?又談什麼身懷有孕?兩年多了,她和鈺甚至連圓房都沒有!鈺懶得理會她;她也不知該怎樣接受鈺,兩個不交心乃至根本沒有交集的人,只有在必要的時候在眾人面前扮夫妻。
時至今日,她才徹底看清,當初一個無心之過,是把自己推進了什麼樣難堪的境地,宛似深淵泥沼般,這一生,恐怕是沒有月兌身的機會了。
生已無歡,卻偏得苟且偷生,她真的活得苦……好苦……達爾漢同慶歡欲離京前,特地又來向她辭行,懷中抱著一對孿生姊弟,一家四口的幸福畫面,把她心口刷得好深好深……一地的血和淚,無人探問。
成婚後第三個年頭,某日,鈺忽然一反常態地走進了寒月閣。
「夫君……」德媛意外,擱下手申的佛經,想從躺椅上起身相迎。
鈺伸掌制上,「甭起來。你身子弱,還是躺著好。」他隨手抄來一把紫檀圓凳,坐至她身旁,難得的輕聲細語。「近日,我打算下江南一游,特來問問你,願不願跟著同行?」
「我?」她受寵若驚。
「是啊!」他俊顏含笑,「打成婚以後,我好像一直冷落了你,想想實在很過意不去。不管怎麼樣,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所以我想,這回出游邀你一同成行,就算是賠罪,也當作是為往後日子重新開始的起頭,如何?」
重新……開始?鈺希望他倆能夠重新建構這份情感嗎?他們也;有可能相知相愛,而不只是兩條一生一世的並行線嗎?德媛黯沉無,神的水眸乍現光彩,蒼白的小臉漾開淡淡緋紅,一抹淺笑勾在唇間。
「好,我願意。什麼時候起程?」
「三天後。」
于是,三天後他們乘著氣派的大舫,隨運河一路南下。
是夜,鈺帶著德嬡和也跟來的荷姬、數名貼侍,居于一艘泊在河心的船鈴上。
春寒料峭,才剛開春不久的晚上,被風寒凜,尤其飽含河面上的水氣,更加濕寒。
德嬡坐在甲板上靠著船緣,想藉冷風吹去一路以來嚴重的暈眩不適。她不大能應付行水路所帶來的搖晃蕩漾,從上路至今每餐都食不知味,惡心想吐,成日在船艙里頭暈難受,原先設想的江南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