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你去給大當家熬藥,他該吃藥了。」曾燕子抑制住滿懷的心痛,輕聲吩咐曾猛子。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生存。
「是。」曾猛子看了曾燕子一眼,仍然面無表情,老老實實地做起事來。他似乎是個沒有感情的動物,平時既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就連楊肅死了,他也無動于衷,一聲不吭。好在曾燕子早已習慣他的脾氣,並不在乎這些。
「為什麼有那麼多官兵?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楊非的病情開始有好轉的時候來?」曾燕子的眼楮來回掃向楊非、原天霜、勒棲雲和正在熬藥的曾猛子。
「我們自己也在山上,怎麼可能去告密呢?」勒棲雲瞪了她一眼,「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對啊!我們也差點沒命。」原天霜心頭一酸,又想起無辜慘死的楊肅。雖然她終于明白自己愛的人不是楊肅,可就這樣看著他慘死,她仍然十分難過。
曾燕子嘆了一口氣,鄭重地說︰「我相信你們!」
勒棲雲忽然出聲問道︰「大當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這個疑點早就在他的腦子里,只是他對于楊非的恨,阻止他去了解這件事。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楊肅的死減輕了他心頭的仇恨。
「他在十年前開始,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差,到最後就變成了這樣。」曾燕子難過地說著,「勒大夫,這到底是什麼病?」
勒棲雲沉吟片刻,便緩緩道出真相︰「他不是生了什麼病,而是中了一種慢性毒;再加上這次官府的突襲,所以……我懷疑烏雲寨里有內奸。」
曾燕子和楊非都倒抽一口氣,「中毒?內奸?」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勒棲雲所說的話,但事已至此他們又不得不信。
原天霜也十分詫異地看著他,她在心中把事情的經過想了一遍。
勒棲雲點點頭,「不錯,我相信就是那個內奸去官府揭發你們的。」
曾燕子和楊非面面相覷,「會是誰呢?誰和我們有那麼大的深仇?」他們腦子里閃過一個個部下,卻始終無法確定是誰如此狠心。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原天霜厘清了思緒後,才說出她的疑問︰「為什麼那內奸不早點揭發這件事,非要等到棲雲替大當家治病時才做?」
「難道……」勒棲雲踱著步,「難道這人不想讓大當家健康地活著?」
「大當家,該吃藥了。」曾猛子遞上熱氣騰騰的藥汁。
曾燕子接過藥,細心地一口一口喂到楊非的嘴里。
勒棲雲的目光落在曾猛子身上。他憶超前一晚在原天霜房門外遇到他,那時他說去喂鴿子,想不到一夜之間,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鴿子?給官府消息……
勒棲雲腦中彷佛閃過一絲什麼,卻難以抓住。于是他走到曾猛子面前,「猛子,你昨晚去鴿房時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或者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
曾猛子看著他,緩緩地搖頭。
勒棲雲失望地正準備走開,忽然腳步一頓,他那比狗還靈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兩下,這個味道……他不禁皺起眉頭,轉過頭看向那碗藥。
見曾燕子正小心地喂到楊非的嘴里,勒棲雲的目光凝視著碗中的藥汁,忽然他的心突然一跳,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忙快步上前,一把奪過曾燕子手中的碗,放在鼻下用力地嗅著。
「什麼事?」曾燕子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驚愕地看著他。
「這藥……」勒棲雲疑惑地看向曾猛子,霍然變色,失聲叫了起來︰「原來是你!」
眾人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曾猛子手握一把匕首,快速地插進楊非的心窩。
「大當家小心--」
勒棲雲叫喊不及,曾燕子也被這突發事故嚇呆了,驚訝到動彈不得。
原天霜立刻飛身上前,劈掌奪下曾猛子手上的匕首。他卻也毫不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楊非……楊非!」曾燕子終于反應過來,她撕心裂肺地呼喊著,但是楊非再也听不到愛人的哭聲。
曾燕子回過頭,用力地搖著曾猛子。「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呀?」當她以為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過著幸福生活的時候,這個希望卻忽然破滅了!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卻是她一生中最後的希望。但是一瞬間,她的人生、她的幸福,就灰飛煙滅了。而這個親手掐斷她美好生活的人,竟是她一向信任的、忠厚憨實的堂弟曾猛子。
曾猛子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痴痴的,卻什麼話也沒說,唯有淒聲冷笑。
勒棲雲將碗摔在曾猛子面前,「你為什麼要把藥給換了?楊非究竟和你有什麼冤仇?」他的心情居然復雜了起來,明明是自己的弒親仇人,他卻下不了手。如今有人替他報了仇,他反而覺得悲哀和憤怒。
「楊非是你的姐夫啊!他哪里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會如此狠心?」曾燕子的心碎裂成片片,「我平時最疼的就是你了,就算逃命也不會丟下你,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她目光呆滯地跪在楊非身邊,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冷厲潑辣的女飛賊,她只是一個失去摯愛的可憐女人罷了。
勒棲雲在腦中將所有事情細細回憶了一遍,指著曾猛子道︰「給官府通風報信的人是你吧!原來你去鴿房是用信鴿傳遞消息,是不是?」
「不錯,就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們快殺了我吧!」曾猛子昂起了頭,不屑地沖著勒棲雲叫道。
曾燕子甩他一個巴掌。「你真是太過分了!我真沒有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原天霜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斥罵道︰「原來是你害死了楊肅!你這個害人精,我現在就殺了你!」
勒棲雲攔住憤怒不已的原天霜。「等等!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問清楚,楊非被那些慢性毒藥折磨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是你害的吧?」
曾燕子的臉色完全變了,一向對他們忠心耿耿的人,原來竟是害了她半生的真凶,她揪心不已。「原來是你!你一直都是我和楊非最信任的人,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
曾猛子突然大吼︰「誰教妳嫁給楊非,嫁給這種大混蛋,妳怎麼可能會幸福、怎麼會開心?我是在幫妳解月兌,這個世上只有我才能給妳幸福……」他額頭青筋暴露,望著天縱聲狂笑。
原天霜被他用力一掙,一個不慎松開了手。
曾猛子乘機拾起匕首,沖到曾燕子面前,他將匕首抵在曾燕子脖子上,滿心的埋怨。「都是妳!是妳偏心,妳只顧著那個楊非,從來沒有顧及我的感受……」
曾燕子整個人像老了幾十歲,也無心去反抗。她的確沒有想到曾猛子的心中竟有這種想法,而且還隱藏了二十幾年。
「曾猛子!你不要太過分了,快快將她放開!」原天霜厲聲喝道,但是曾猛子有人質在手,她和勒棲雲都不敢輕舉妄動。
曾燕子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淒聲道︰「楊非是我的丈夫,我當然要對他好。」
「不是!他不配做妳的丈夫!」曾猛子委屈地搖著頭,「我喜歡妳二十多年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妳偏要嫁給那個殺人魔頭。」
曾燕子聞言,不禁渾身一顫,頸部不小心踫到鋒利的刀刃,溢出一絲血痕,她卻完全沒有感覺一般的喃喃自語︰「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親弟弟呀。」
曾猛子不理會她的話,自顧自的說︰「我在楊非的茶水中下毒,以為楊非變成了殘廢,妳就會拋棄他,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妳竟還日日夜夜的守著他,還找來這個人給他看病!但是我不會讓他站起來的,不會的……我把藥換了,卻還是讓你發現了。」他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勒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