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濟爾並沒料想到會在草堂里認識「她」,對于這個佟家女兒,他莫名有種熟悉親近感,很多對家人未必會說的心事,很自然便對她傾吐。
第3章(2)
「我阿瑪從小教我念書,只要把很多書都讀通,自然能懂。」佟奕馨自信道。
「你……你念過很多書?真的?」薩濟爾更訝異了,沖口就問︰「你會寫字?能作詩嗎?」
「我、我只是跟著阿瑪隨興念念罷了。」驚覺透露太多,佟奕馨急著撇清,「其實也沒什麼,就認識幾個大字。」
「你太客氣了。」
「不不,是真的。」佟奕馨整張臉像燙熟的蝦子,又紅又漲,囁嚅道︰「大人,奴婢還得給阿瑪熬藥,告退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探望佟督軍。」薩濟爾跟著起身。
「不用了。」佟奕馨更著急,阿瑪身體已很不好,見了朝廷重臣免不了繁文縟節更折騰,「大人請留步,不敢勞煩大人大駕,奴婢先告退了。」
佟奕馨快步離開,思及父親多年來刻意與京里保持距離,當中必有不得已的理由,她不能惹事再讓病重的阿瑪憂心才是。
她真的是佟柄璋的女兒嗎?
薩濟爾望著佟奕馨腳步匆促,慌張飛奔而去的身影,獨自怔忡了起來,頃刻間,他對她的來歷非常好奇,既然佟柄璋曾是朝廷武官,打探他的消息應該不難才是。
每夜,薩濟爾總是很難壓下心口一股想往塞外盛陵飛奔而去的沖動。
之前,他駕馬飛馳到盛陵是擔心深埋黃土中的亡妻伊蓉無人陪伴,但是,自草堂中偶遇出身神秘的佟奕馨之後,薩濟爾心底明白,那最初的動機已悄悄改變了。
追查佟奕馨身世仍未有清楚線索,薩濟爾很想再與她多深聊幾句,嘗試探得更多追查的方向,也因這股壓不下的強大動機,讓他不顧冬夜的塞外氣候寒酷多變,即便下著雨雪,刮著暴風也勇敢跨上馬背,直聘向前。
眼前暗無光線,馬術高超地薩濟爾不畏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路,但大風雪夾雜冰凍雨刨就很難前進了。
「嘶——嘶——」
訓練有素的駿馬挨不了風雪刮刺,害怕得停住腳步且昂頭鳴叫,但薩濟爾用力拉扯韁繩,用盡任何辦法鞭策駿馬,怎麼樣就不想放棄前往盛陵。
困難地一步一步往前行進,不知道捱了多久,薩濟爾只覺握著韁繩的雙手已凍到毫無知覺。
天開地闊的塞外仍是無停歇的大雪,沒有星光引路,憑著方向感前進,既見不到前路,當然也看不到四周環視的重重危機……
咻!砰!
突地一陣巨響,薩濟爾只覺後腦勺一陣疼痛,似是重物從高空往下飛撞,他還沒來得及感覺是什麼東西撞到自己,整個頭已經開始沉甸甸,隨即帶來狂烈的劇痛和暈眩。
不!不!不能這樣就倒下去!
一定要撐住,再撐一下子,前面不遠處就是草堂了、
不能倒啊!撐著點!加油!
忍住痛,薩濟爾撐出全部意志力往前進,約略感受自己受的傷不輕,萬一在此無人雪地倒下定是必死無疑。
他不能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無論如何一定要撐到草堂去,薩濟爾心頭有一股篤定,知道佟奕馨現在一定在草堂里,只要撐到那里,自己一定有救。
終于,薩濟爾撐到草堂外,他一手支往後腦,感覺有一道溫熱血流沒有停止過,他想張口出聲喊叫,卻痛到無法叫出聲來——
「啊!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佟奕馨才提著備好的雜糧茶水到草堂門口,見到薩濟爾腳步蹣跚,表情十分痛苦,她急忙奔向前去查看,「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我的頭……頭……受傷了。」
「頭?」佟奕馨懷疑地往他頭部看去,嚇得大叫︰「血,天啊!您流了好多血啊!」
「……」他已無法再言語,虛弱地指了指草堂里。
「快快!先進去里面。」佟奕馨什麼禮節也顧不了,急忙把他撐扶進草堂里。
「大人,您忍耐一下,我馬上幫您上藥。」沖到儲物間,佟奕馨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阿瑪珍藏備用的上好創傷藥。
以前阿瑪帶著她去打獵,偶爾也會有跌打損傷或是被猛獸傷害的意外,老人家每遇到事情就會教她應該怎麼冷靜處理傷處,長久的潛移默化,她動作已經十分熟練。
忙乎一陣子,清掉傷口污血,再熬上藥材,一直等到薩濟爾沒再喊痛出血,佟奕馨總算松了口氣。
「呼!嚇死我了,怎麼會傷成這樣?」她突然往長椅一坐,恰好緊挨坐在他身邊。
「這,我猜是……被大風吹落的枯樹干砸的。」流太多血,薩濟爾說話很虛弱,「還好,我硬撐著到草堂,要不然,後果可不堪設想。」
兩人相識以來,這是第一次毫無距離的相偎相依,緊張情緒松懈了,才隱隱聞到由他身上傳來的高貴檀香。
佟奕馨怔愣了一會兒,猛然想到這樣太不成體統,身為奴婢怎麼能與大人同坐一處!
「大人,您福大命大,就算遇到禍事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先安心在這兒歇著,您一定會沒事的。」
佟奕馨離開長椅,到後頭拿了一方熱毛巾遞上,「來,給您擦擦臉,讓身子暖些。」
「……馨兒。」突地,薩濟爾沉沉地喊了她的名字。
「啊?」沒料到薩濟爾會這麼喊她,佟奕馨愣了。
「不介意我這麼喊你吧?」壓低嗓子,薩濟爾柔情款款地揪住她。
「當、當然不介意,我怎麼敢介意呢!」佟奕馨被他看得臉都紅了,囁嚅道︰「大人喜歡怎麼喊,就怎麼喊吧!」
「呵呵,瞧你——還老是以奴婢自居。」薩濟爾伸出手,示意她到身邊坐下,「來,坐這兒,多陪我聊幾句。」
「可是•••••」她遲疑著不敢行動。
「別可是,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功勞可大了,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麼救命恩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大人,您別折煞我了。」
「別說了。」薩濟爾不容她再拒絕,伸手將她拉過,「我說是救命恩人那就是。反正,現在你我地位是一樣的,至少在這個地方不必拘束。」
雖然受了傷,他語氣上仍顯霸氣,佟奕馨震攝于他的威嚴,只得乖乖坐下。
「馨兒……」薩濟爾再次喊她小名,溫柔多情。
「是,大人。」
「最近還讀我寫的那些詩嗎?」風雪中,他柔情請問。
「我……我……偶爾會,其實——」佟奕馨很多話想說,一時間卻什麼也說不清。
「呵呵,隨便聊聊而已,別緊張。」
「不,不是緊張。其實,我很想跟大人說,您對少福晉的深情,真的好讓人感動。」
「嗯,可惜無論我再多心,用情,伊蓉她——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人世間。」
說完,薩濟爾沉默了。
紛雜情緒涌上,他需要冷靜理清——本是太想念伊蓉才經常往盛陵跑,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卻因此認識了神秘又獨特的佟奕馨。
難說這一切不是逝去的伊蓉在無形中為他牽線安排的。
「唉!」沉沉地,薩濟爾嘆了口氣。
「怎麼了?大人您的頭又痛起來了嗎?」佟奕馨關心問道。
「沒有,我的頭還好。」薩濟爾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我多歇一會兒就好。」
「那麼,大人您好好歇著。」
佟奕馨見屋外天色已亮,怕是到了阿瑪該起床吃藥用膳的時候,「我怕我阿瑪等著喝藥,我得先回去看看,等忙完了再來探您。」
「馨兒,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啊!有你這麼個好女兒,督軍一定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