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莫崩潰地跌坐在地板上。
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他抓住了某些細微的線索,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很可能存在的事實逐漸被拼湊出來……
「你怎能肯定她不是郁?」確定塞公主沒有大礙之後,伊斯克里諾在老友身邊坐了下來,雖然他也覺得情況很詭異,卻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卡西莫痛苦地抱住頭,以無比沉重的心情談起方郁曾說過的話。
「她曾提起過,我們都是她筆下的人物,因緣際會下,她來到書中的世界與我們相遇。現在……她也許是重新回歸屬于她的現實了。」
「這太荒謬了!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被虛構出來的?」伊斯克里諾夸張地嚷嚷起來。一向崇尚科學的卡西莫竟會相信這種荒誕不經的說法?!
「她對我家中的擺設一清二楚、了解我許多不為人知的心事,以一個相識不到三個月的人來說,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之前我一直找不到原因,但是在她的性格發生大幅度轉變之後,我想我終于知道了。」卡西莫沒有什麼表情,說話的語氣也漫不經心,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情況,他的內心正被前所未有的恐慌折磨著。
「該不會……塞公主只是她附身的對象,方郁其實另有其人?」伊斯克里諾大膽地推測著。
「真正的情況我不確定,但是我會設法找出來。」卡西莫臉上出現堅定的表情,這一回誰也別想從他身邊帶走方郁!
卡西莫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連看都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塞公主。盡避那張臉不曾變化,但她已不是自己深愛的那個女孩。
卡西莫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深植于心中那份強烈的愛無法逃避。
方郁是他要用一生時間來守護的人兒,只要能讓她回到他的身邊,就算要他舍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中古世紀的歐洲由于思想尚未啟蒙,在那個不講究科學的年代里,貴族們不論出征、納貢、締結盟約甚或婚喪喜慶,都要仰仗巫師佔卜的結果以論吉凶。
尤其當黑死病奪走難以計數的生命、所有人陷入一片恐慌與困的時候,巫師的地位更加受人推崇。
在當時,幾乎所有貴族都曾供養巫師以增進家族的利益,麥迪奇家自然也不例外。
從西元十四世紀以來,一直有世代傳承的巫師為麥迪奇家族效力,這項古老的傳統持續到卡西莫繼任伯爵為止。
卡西莫無意否定前人的作風,只是他一向以科學的方法解決問題,從來不曾仰仗巫師為他消災解厄。
于是,麥迪奇家族所屬第十九任巫師馬迪斯告別了主人,自願到西埃納附近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隱居。
馬迪斯離去前,曾經詳細交代去處,以方便卡西莫能夠隨時找到他。
卡西莫憑著記憶找到馬迪斯所形容的那座山,才發現通往山中的小徑因為長久無人造訪,已長滿野生的荊棘。
卡西莫找來一截樹干,猛力揮開擋路的枝條和藤蔓,不到一會兒已汗如雨下。
他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以最克難的方式徒步前進,身上的衣服被棘刺勾破了,手腕和腿部出現一條條鮮紅的血痕,但是他卻渾然未覺。
他被汗水浸透的黑發糾結凌亂,貼在臉頰和脖子上,身上那套昂貴的衣服已不復原來光鮮的模樣。
他咬緊牙根鑽進不夠寬敞的縫隙中,任憑斷裂的樹枝刺入他酸疼的肌肉里,滾燙的鮮血與咸濕的汗水混合在皮膚的表面,他急切的心卻絲毫不在乎。
他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眼看太陽就快落下,卡西莫更加卯足勁兒往深山里鑽。
「伯爵大人,您終于來了!」
一個驚喜的聲音傳進卡西莫耳中。
卡西莫暫停手邊的工作,他看見馬迪斯就站在林外不遠的地方,布滿血汗的臉上不由得出現放松的微笑。
不待卡西莫吩咐,馬迪斯找了一截樹枝開始幫忙,不到一會兒工夫便將通道清出來。
「時間對我這個隱居者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只是我沒想到這條小路居然已經不能通行了。」馬迪斯感慨地說道。
「兩年來,你一直待在山上?」
「原來已經過了兩年啦!」馬迪斯驚訝地嘆息著。「來吧,伯爵大人,到我的小屋里坐坐吧!馬迪斯一直渴望能為伯爵服務。」
卡西莫一言不發地跟在馬迪斯身後進了小屋,他實在太疲累,以致于沒有余力思考這名老巫師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上山來求助。
「我只想問你,誰是我今生的新娘?」
「您不是比我還清楚嗎?」馬迪斯打趣地回答。
「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卡西莫心急地攫住老巫師的肩膀,「把你所知道的全告訴我,現在就說!」
「稍安勿躁啊,伯爵大人。」馬迪斯滿是皺紋的老臉漾開微笑,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驚慌失措的卡西莫。「我會把所有的事情對您解釋清楚,可是您總得讓我有喘息的空間啊!」
卡西莫連忙松手,這才發現自己差點把馬迪斯的老骨頭給拆了。
「快說吧!」卡西莫急切地指示道。
「是的,伯爵大人。」馬迪斯嚴肅地清了清喉嚨。「您知道的,辛席爾家歷任的巫師,世世代代為麥迪奇家服務,我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讓麥迪奇家的血統得以傳承,這是我們的使命,也是無法改變的宿命。」
「我知道,但這跟我的問題有何相關?」
「當然有!」馬迪斯肯定地點頭。「夏朵小姐過世之後,您終日流連花叢卻不用真情,這種情況如果持續下去,您這一生都無法找到合適的伴侶、無法結婚生子,更別提為麥迪奇家族開枝散葉了。因此,我必須找到一個能為您打開心鎖的女孩,她必須非常了解您,並且願意分擔您所有的喜怒哀樂。」
「這麼說,方郁是你替我挑中的人選?」卡西莫驚訝地問道。
「應該說,她是上天為您挑選的伴侶。我不可能隨便找一個人充數,這個女孩必須和您有相同的生命頻率,才能接受我給她的暗示。」馬迪斯修正卡西莫的說法。「兩年前,郁小姐到意大利旅行,那時候我正打算離開麥迪奇家,她看見我一個人坐在公園里發愁,于是主動走過來安慰我,還把隨身的護符送給我。
「當時我就心想,這女孩真特別,她不是本國人卻待我像是對待自己的同胞,她有一顆善體人意的心,而且不吝于給人溫暖。」想起兩年前初見方郁的情景,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好柔和。「我問她是否有印象深刻的人事物,她竟回答︰‘古老的麥迪奇家族。’當時我就初步認定,她應該是個恰當的人選。「後來,我對她進行催眠,把關于您的一切輸入她的潛意識里,這些隱藏的記憶可能會對她產生影響,也有可能被封鎖起來。如果她無法感應發生在您身上的事,你們就不是有緣人,如果她的心能與您產生共鳴,那麼你們將是最適合彼此的伴侶。」馬迪斯吁了一口氣,總算將事情交代完畢。
「難怪……難怪她說她最懂得我。」卡西莫緊繃的心弦這才放松,根據馬迪斯的說法,他和方郁應該不會錯過彼此,然而他還是有些地方弄不明白。
「她說過我是她虛構出來的人物,這又如何解釋?」
馬迪斯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讓她了解您並愛上您,卻沒料到您驚險刺激的生活點滴,會被她當成寫作的素材。」
卡西莫這下總算懂了,方郁一直誤以為他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受了催眠暗示,才能深入他生命中的每一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