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郁從偏廳溜了出去,在透著微微涼意的花園里散步,她決定什麼事都別去想,才能丟開煩悶的感覺。
無意識踢著腳下的草皮,方郁抬頭望向天際,張開手臂做了個深呼吸。
「公主!」一個驚喜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鮑主?是在叫她嗎?方郁遲疑著,還沒決定要不要轉頭面對那個男人,對方已沖到她面前跪了下來。
「謝天謝地!您終于出現了。」
「你這是做什麼?無緣無故的,為什麼對我下跪?」方郁驚駭地退了好幾步。「你快點起來!」
「這是對公主應有的禮節。」陌生男子站起身,還不忘拱手為禮。
「我不是公主,這位先生,您大概認錯了。」
「您當然是,塞公主!」棕發男子異常焦急地說道。「我是公主殿下最信任的多斯洛,您不記得了嗎?」
她根本不曉得這個自稱多斯洛的棕發男子是誰,但從對方表現的態度來看,他顯然認識她——不,是認識這個身體的正主兒,塞公主。
「呃……多斯洛先生,真的很抱歉,因為出了一些意外,所以我並不真的知道自己是誰。」方郁避重就輕地說道。
她對身體原來的主人非常好奇,也許可以從多斯洛這里打听到一點消息。
多斯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果然,他的猜測完全正確!
方才在室內時,他刻意接近塞公主,她卻一直沒認出他,也未曾顯露異樣的情緒,因此他大膽假設,公主把之前發生的事全忘了。
「公主,您……是不是喪失了記憶?」
「也可以這麼說啦!」方郁有點心虛地垂下頭。「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不可以就你所知把發生過的事告訴我?」
多斯洛將方郁的心虛誤解成不安。「別擔心,公主,我會設法幫您拼湊出該有的記憶。」
「噢,謝謝你。」方郁頭垂得更低,她覺得自己壞透了,像是存心欺騙人家的感情。
「您是摩納哥國王羅慕洛斯二世最小的女兒——塞公主。國王在位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時間了,卻從來不曾為人民著想,為了興建宮殿、廣納嬪妃、滿足私欲,國王搜刮民脂民膏,使得摩納哥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人人苦不堪言。」多斯洛慷慨激昂地陳述著。
「既然‘我’也是皇室的一員,為什麼沒有勸勸國王呢?」方郁不解地問道。
「您的確試過了,可惜剛愎自用的國王根本听不進去。因此,公主冒著生命危險從國王的寢宮內偷得一張傳承好幾代的藏寶圖,據說寶藏埋藏的地點不在摩納哥境內而是在意大利,于是您立刻到摩納哥駐義使館來找我,表示只要獲得寶藏,我們便可以推翻國王,讓百姓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多斯洛根據事實加以改編,听起來頗能說服人。
「可是……羅慕洛斯二世畢竟是‘我’的父親……」他的理由很能說服人,但方郁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們並不打算傷及國王的性命,國王失去的只有自由,您不會讓自己的父親過得太委屈。」多斯洛順暢地接口。「這件事我們已經策劃了好些年,沒想到您卻在關鍵時刻失蹤了。這一個多月以來,我拼了命找您,好在老天有眼,讓我們在麥迪奇家的舞會上踫面。」
「是這樣啊……對了,你知不知道‘我’失蹤的原因?」方郁撫著下巴,評估多斯洛話中的可信度。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國王派出來的殺手綁架了您,而您在逃亡的過程中受了傷,才會失去記憶……」多斯洛裝出一副深思的表情。「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那現在該怎麼辦?」
她發現自己沒有理由不相信多斯洛,因為他正好知道她身上有張地圖,可見多斯洛說的這些話不是憑空捏造。
「地圖還在嗎?」多斯洛隱住狂喜的表情,裝得一臉嚴肅。「可能要找一下,我也不確定。」方郁仍無法完全信任多斯洛,因此態度上有所保留。
「不論如何,請您務必找到,這些寶藏是摩納哥人民未來的希望,一切全都得靠您。」多斯洛這回換上悲天憫人的面具。
「我?!不行啦!我頂多只能把圖給你,其他的你可能必須自己設法。」方郁連忙推卸責任,她只對卡西莫的事有興趣,不想給自己招來額外的麻煩。
「可是——」
「別可是了,晚一點我就回房去找。」方郁連忙截斷他的話。失了一張圖對她來說差別不大,反正那寶藏原來就不屬于她。
「還有,這件事請務必保密,別對第三者說起。」多斯洛費心交代著。
「我曉得這是國家機密,一定會注意的。」方郁嚴肅地點了點頭。
「明天晚上十二點,我在離麥迪奇家大約八百公尺的禮拜堂前等您。」多斯洛乘勝追擊,敲下了會面的時間與地點。
方郁不禁皺眉,在那麼深的夜里單獨行動,感覺上有點危險。「如果你肯稍候一下,我可以現在就上去找。」
「不妥,參加宴會的人太多了,消息容易曝光。」
「的確。」方郁咬著下唇說道。「那麼明天晚上十二點見,我會準時赴約。」
她會將那張地圖交給他,接下來就不關她的事。
方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再次發現她所做的這個夢,一點都不輕松!
卡西莫一直注意著方郁,當她因為受不了舞會上沉悶的氣氛而藉口開溜時,他也偷偷跟了過去。
他將自己隱在暗處,不久便發現有人跟蹤方郁,由于距離的關系,他听不見他們之間的對話,但已認出這名男子是摩納哥駐意大使多斯洛。
由多斯洛畢恭畢敬的舉止看來,他推測方郁出身不低。
這回邀請摩納哥大使前來參加舞會,只是因為意大利軍方與國王羅慕洛斯二世一向交好。這意外的收獲是他先前料想不到的。
有沒有可能……方郁來自摩納哥,並具有皇室的血統?卡西莫皺眉凝思,他有預感,謎底即將在不久之後揭曉!
方郁把舞會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她由側門進入主建築,直接上樓。
拿出放在抽屜底層的筆記簿,她打開了封面,那張年代久遠的地圖被她用雙面膠貼在本子上,橫跨了相鄰的兩頁。
長久以來,方郁習慣以自己的方式記錄心情,她的生活札記里包括了文字、圖片、畫卡、剪報、郵票、食譜,有時甚至連包裝精美的糖果紙也不放過。
因此,這張地圖理所當然成了她在幻想世界中的第一個收藏——她沒想過它的擁有者另有其人。
地圖被她用雙面膠黏得很牢,如果硬撕恐怕會變得殘缺不全,在非歸還不可的情況下,她只能連著內頁紙張一起撕,再不然就是整本交給多斯洛。
她實在不想破壞這筆記簿的完整性,雖然撕下兩張紙不會影響外觀,但總覺得這樣不好。
站在制作者的立場來看,一定不希望自己花費心思完成的作品遭到人為破壞,所以方郁決定忍痛割愛。
幸好她一直舍不得在上頭寫字,所以內頁幾乎完全空白,否則將記載私事的本子交給陌生人,豈不是太尷尬了?
「唉,怎麼會這麼麻煩呢?還得走那麼遠的路專程替他送去……」方郁發著牢騷,悶悶不樂地倒在床鋪上。
棒天用晚餐的時候,卡西莫技巧性地追問她為何在舞會進行中落跑,一對上他銳利的視線,方郁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
卡西莫的精明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因此,她只隨便吃了幾口沙拉便托詞身體不適,躲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