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藍色的身影出現在衛泱身旁,在坐騎之上看著方落下的小身子。眼里,流露出太多太多的憐憫;可他,卻只能佯裝成無動于衷,任何情緒都無法顯露出來。
「玄風的身體還行不行?」衛泱見前頭鬼兵走過的地方,皆成為通紅火海,隱約可見前頭一片暗色氣息,被濃烈的戾氣所包圍。
「可能到達極限了,鬼兵行軍的速度已經減弱許多。」符華堂面有難色。
六神自壩美離開已有三日,這期間,鬼大兵幾近是不眠不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直撲皇宮。
一路行過的道途已成傾圮荒廢的樓邸,如同冥府死地,鋪天蓋地的惡氣將天朝的天給遮蔽起來,就連茫茫大雪也掩蓋不了這一地的血腥。
「還要再逼緊些,唯有動搖民心,才能夠讓承更明白六神的決心。」
符華堂听著衛泱的話,再對照眼下煉獄的人間,哪里還有民心可以撼動?他們皆成死尸,有話也說不出口了。
「衛泱,玄風是唯一可號令這支鬼兵的大將,倘若到皇宮前他有個閃失,要取天朝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符華堂明白,衛泱是急于奪回天女。
「復應後頭押來的那支兵,啟程沒?」
「差不多動身了,不久便能會合。」
他們走過的步子,燒出一條通往冥府的血途,符華堂甚至依稀可以听見,蒼生在火海里不甘心的哭喊叫聲。
此役,甚至比當年寶景年間的動蕩還更驚心動魄,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而來,企圖將富庶安定的天朝給焚蝕殆盡。
無論是誰,皆在此役大傷元氣,這是必須承擔的結果。
「讓鬼兵再行一夜的路。」
「衛泱,玄風會撐不下去的。」
「他撐不住也得撐,不要忘了是他甘願代替復應做她做不到的事。」衛泱沒有忘,因為花復應的失誤而鑄成的大錯。「六神已經失去天女。」
符華堂沉默,看著衛泱那冷到極點的面容,眼中隱隱燒出一股火花。
面對花復應的過失,符華堂明白若不是得到玄風這個最得力的助手,花復應的性命早就殞落在人間,焉有逗留至今的機會?
玄風入六神,成為花復應活下去的主因,這一點花復應比誰都清楚。因此,對于玄風,其它六神也都更加上心,無法容許有半點閃失。
「玄風會替復應扳回一城,你就別再掛心了,原諒復應吧。」更何況她身中奇毒,又替玄風身陷險境,小命一條已經形同抵給老天爺了。
符華堂不敢想,復應究竟能否撐過六神與天朝的這一役?假若挨不住,玄風又該如何自處?
「你無須替她求情,這筆帳我已經記下,若天女有個閃失,花復應這條命斷不可能會留下。」
衛泱說得很平靜,甚至讓人察覺不到他心里是否有溫暖。
他的心,冷硬得仿佛是鐵打的!
「她為六神盡心盡力,你比誰都還清楚!」復應是個怎樣的女人,沒有人不曉得,她傻得從不以自己作為優先考量的對象。
以前,在她還沒遇上富璟丹前,是為自己而活;遇上六神以後,是為富璟丹而撐持度日,直到卷入天朝的紛紛擾擾之後,她傾盡心力為了天女而走下去!
「六神的命,從來都不在我眼中。」衛泱平淡地道出這再真切不過的心聲。
符華堂閉上眼,心平靜氣地接受。這樣的事實,彼此都心照不宣。
「告訴滕罡,務必在最短的時限內,讓鬼兵一舉入侵皇宮。」天女,衛泱勢在必得!
「是。」符華堂隨即拉起韁繩,帶走衛泱的口令,策馬奔向前方。
衛泱看著本是富庶寧靜的天朝,在今夜全被惡火所吞噬,眼中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一如過往的冷靜平穩。
這座天朝的氣脈,已經微弱得不再足以支撐運行下去,勢必得全數斬毀,才能得以重生,再創風華。
如今,他定要連根拔除,締造新的契機!
第二章
寶景十年秋
雨霧,濛濛地籠罩在天朝之中。鼻間,淨是嗅得陰冷的低涼氣息,貼覆在肌膚上那薄薄的涼度,冷得鑽入骨子底。
本該受香火供奉的山廟早已傾圮荒廢,破舊的留存于山野之中,供偶時路過的百姓有個遮風擋雨的落腳之處。
破廟內,六道身影或坐或站,各佔一處,模樣都非常年輕,可每人眼中卻透露著世故的光彩,好似已經走過多次的大風大浪。
他們身上彰顯的戾氣極為狂放、毫不遮掩,在如此動蕩不安的天朝里,這樣的氣息是稀松平常,但之所以讓人留心,在于天朝內興起一股傳言——六神既出,新天朝降臨!
一名身著絳紫衣飾的少年手持搖扇,眉眼間淨是生得干淨的氣息,穩重沉著,六神看來應當是以他為首。
「來了!」衛泱立于破敗的神像之前,不到片刻,深隱在山野中的飛鳥躍于天際,劃破此地的寧靜。
站在門口的滕罡手里按著青鋼刀,渾身戒備、雙眉緊蹙,目光如鷹隼銳直地盯向林里深處。
「人來了!」滕罡隱約見到幾抹身影奔出郊道,細細的兵刃相擊之聲傳來,極為清晰尖銳。
衛泱的嘴邊露出一抹笑意,悠悠地轉過身去,只見其余六神個個起身而立,有人狀似不經心,有的睡眼惺忪,有的氣質險惡,更有美得教人屏息的花容月貌,不同的面容,卻個個都相當出色,他們便是在短期內崛起,就令天朝聞風喪膽的六神!
「璟丹,你助滕罡一臂之力。」衛泱一扇指往立于門口的少年,見他老成粗獷的面容讓人不敢入其門,遂派了陣內看來最輕狂無害的文判上前。
「哎,好的差事兒就是沒我。」富璟丹搖搖頭,手臂一震,袖內的判官鐵筆立刻握于手中。
其余六神還是無動于衷,個個神色自若,即便廟外雜沓的腳步聲接踵而來,卻無人顯露出懼色,甚至還有人打起呵欠來了。
須臾,廟門外響起慌忙的腳步聲,伴隨著幾道人影狼狽地沖入內室,隨即廟門被一股氣給卷上,隔絕外頭刺客們的追擊。
「四爺,您沒事吧?」幾個提著劍的隨從臉上滿是刀傷血痕的,一心護著自家主子沖出重圍。
那名被喚為四爺的少爺星目朗眉,眉宇間淨得貴族氣息,即便在危難之際,仍是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有貴人相助,咱可死里逃生了。」承即使面對著一屋子陌生的面孔,方才也死地里走一回,語氣竟也一如往常。「謝兄弟相救了。」
衛泱走上前去,像是一點兒也不意外見到眼下這一幕。「此時天朝危亂紛擾,自是應當相互關照。」
他還想要再近承的身,卻被他手底下的人給擋住。衛泱又側首對承說道︰「我的人在外頭拚命,這就是四爺待人之道?」
承手一揚,撤下護身的侍衛。「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又怎會出現在這座山野之中?」他還以為自己這條命,閻王已準備隨時收下了。
「四爺可听說過‘六神’?」衛泱懶懶一哂,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此話一出,退至身後的侍衛隨即圍上前,大刀紛紛架往衛泱的脖子,然而他們身手再如何不凡,于六神面前不過也是雕蟲小技,只見其余六神的手腳更是利落,手上的兵器也同樣按于他們身後,只消半分力就能取人性命。
「殷孤波,你們切莫沖動。」衛泱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僅是淡淡地說道。
「六神……這個令天朝不敢喊出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承能夠感受得到此刻的劍拔弩張,比起方才自己死里逃生的局勢,現下更是身處險境。「沒想到,本王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傳說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