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今,此後一別,永不再見。」邦彥哽咽地說道。
「今生無你,留我終老;來生再見,盼續情緣……」他已然分不清讓自己模糊視線的,是雨滴還是淚水?
已被封上的棺木,早見不到她絕麗的容顏。
「屆時,切莫再留我一人……」撒上第三把泥,邦彥正式與她道別,送她至冥府的路,在這里已是盡頭。
埃管事將邦彥拉離棺前,讓其他人將一旁的濕泥蓋至棺木上,讓她平靜地下葬。
邦彥靜靜地看著一切,就如同在前生,他也曾經看著她,最後成了別人的妻子。他不敢眨眼,也無法眨眼,盯的那樣專注,深怕錯過。
到底,他又走了一回前世的路子,只是在這一回,他已經無法成羅剎,將她討回身邊。
直到最後,他還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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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銀白色的發絲飄揚在風中,邦彥身著戰服策馬,墨色的盔甲在日輝之下,隱隱發光,襯得他那頭白發更加惹眼,卻也是英姿煥發。
兩旁迎著他自邊陲班師回朝的百姓,無不替他歡呼吶喊,將他當成社稷的支柱,也視為鎮國的英雄。
曾經,他跌至谷底失志一時;如今,他凱旋歸來榮耀一身……桃花依舊,人事全非,坐擁再多,心口仍有遺憾。
他多希望,眼下這一切的榮耀,全數歸至柳君今的身上,更希望有她與他一道分享。然而,這是痴人說夢,不過是妄想。
低首看著與她有誓為記的掌心,腰際系著她從不離身的鳳鳥谷紋玉佩,邦彥有種黃粱一夢的感受。
他繞了一大圈,依舊逃不過命運的擺弄;直到他親眼見她再也爬不出那陰冷的棺槨,永遠地躺在漆黑的泥地時,邦彥才久夢初醒。
今生他要受的,是她前世為他而嘗的遺憾之情。終至于此,邦彥才了悟到她前世抱憾而亡的心念。
因此在今生,她才會失控的要作自己的主人,失控的得到所要的愛情……
只是,他在最後不夠勇敢,也不夠努力,才會眼睜睜見它寶貴的生命,自他指尖溜走,並且一去不回。
眯著眼,邦彥伸手掩去刺眼的天光,暗想如果她見到此刻的自己,是否會綻著笑容,因他最後也做到她的盼望。
邦彥明白,他並不喜榮華富貴,更不願成為他人心中的支柱,可她希望他成為英雄,他便願做她的英雄。
低首,邦彥專心的策馬,在擁擠的人群中,留意著或許會沖出行列的小娃兒,卻在那瞬息間,他見到熟悉的背影,夾雜在紛擾的人潮中。
他瞠大眼,心口驀地像被人擂了一記,疼得說不出口,更喚不出她的名字。
「將軍,您還好吧?」一旁並肩的副將見邦彥神色有異,不禁問道。
「沒事。」邦彥還想要鎖牢那道余影,哪知在一不留神間,早失去所有蹤影。
他暗笑自己的傻,莫非這世間,有起死回生這奇事不成?
很快地,一行人回到尚書府,朱紅色的大門前,仍是福管事久候的身影。
「大人,恭喜您平安歸來。」福管事拱手作揖,年邁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
多年不見,他以為邦彥會如同當初離去前,郁郁寡歡、黯然神傷的哀戚模樣。而今,他一身勁裝、威風凜凜,或許已經淡忘先前的哀痛。
「福管事,府內一切可好?」邦彥笑著問,能見他老人家硬朗的身子,真好!
「除了大人離去之後,府內清冷之外,其他仍舊是老樣子。」
邦彥頷首,臉上的稚氣早是褪盡,取而代之的,是睿智沉穩的神態。「晚些,在府里設宴款待歸回的將領,安頓他們暫時在府里休息。」
「大人一路風塵僕僕,是該這樣做。」福管事領命,回頭便要走。
「那……」邦彥喊住埃管事。「這些年……」
伺候主子多年,福管事明白邦彥所啟口的事,旋即遂道︰「這些年,小的都有代替大人,去柳姑娘的墳前上香,請她保佑大人平安無恙。」
邦彥這才寬心。「謝謝。」終究,他也是擱不下她。
「大人,今年該換您親自走一遭了,我想柳姑娘知道,定會開心的。」
「我這就去告訴她,你就替我領著將領們入府。」
「是。」福管事沒攔住邦彥,也知道他惦記著她。
如果這天地真有鬼神,真有認認真真听見他老人家的祈禱,就讓他家主子,再得一回心之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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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彥佇足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墨黑的瞳眼有著失掉魂魄的怔忡。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會患了失心瘋,在她走了以後。
如今,他重新振作,卻在今日見到如此荒唐的事情!
當他再度回到柳君今的墳前,竟不見她的墓碑,宛若先前她的離去,不過是夢境一場。
邦彥怎樣也不信,來來回回尋了幾趟,直到他再次站定在她下葬的穴位,上頭留有當初福管事留下的香灰,才知道柳君今的墳頭竟遭人盜走……
不!那不像是有人挖掘過,就仿佛是憑空消失,一只無形的神手,輕易的抹去她安息的棲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邦彥兩手緊握,完全沒有頭緒。
直到身後有人撞了他一下,令他回過心神,繼續向前走時,耳邊飄來一句話聲,熟悉得似曾耳聞。
「年輕人,因何事所惱?」
邦彥瞠大眼,那似曾相識的情景,如今又再次出現映在眼簾,令他很是驚訝。
「您……」
「世上煩惱不尋人,只有人們找愁惱。」老人笑捻白胡,一派輕松。「坐下吧,你當應有話想找人說。」
邦彥依老者所言,沒有二話便坐下。一張老舊破桌、迎風展曳的老旗幟,一切相逢好比是昨日,他又再度走回這里,尋他一個惱人的開月兌。
「你到底是何人?」邦彥問話不再客氣,這老者的來歷成謎,著實令人心生疑竇。
五年前,在自己最迷惘之際,遇見了他;五年後,在自己最不解之時,又再度重逢。老者依然是面目和善,卻像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困惑,邦彥不信這天底下,真有所謂神跡可言。
自從柳君今死去以後,他便不再抱持所謂的希望,那不過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說法,期望越高、失落越大,早在最初他已嘗到苦果。
「看樣子,這幾年你吃了不少苦頭。」老者看著他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眸,無意地透露著些許哀傷。「或許,也將你的心志磨練得更加堅定。」
「如果可以重來……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邦彥手握成拳,說得極不甘心。
「千金難買早知道。該受該擔的,總是逃不了、躲不掉,何不坦蕩蕩地面對?如此寬心地想著,也就能雨過天晴了。」
老者說得雲淡風清,可是听在邦彥耳里卻是椎心刺骨的痛。
「如果你是我,便不會這般想。」
「局外人,總是比局內人看得更透徹。」老者微笑,高深莫測地道。
「我不甘心,在輪回之中一次又一次痛失她。」想起柳君今死前那淒絕的歌聲,在邦彥心里變成一道永遠抹滅不去的傷痛。
她是那樣全心全意的為他歌唱,縱使僅剩一口氣,也要盡力的讓他無法忘記。
直到後來,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甚至來不及對她說,這輩子無緣,來生還要再續的誓言。
「要是再見面,你要對她說什麼?」老者一笑,那神態仿佛掌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