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裴府總管,墨兒不單要听裴弁發落,還必須一肩扛起打理六座宅院大小事務的責任,換而言之,當裴家兄弟一致對外打拚時,她是鎮守裴家的唯一支柱。
裴渙總說她是裴家男人後頭那名偉大的女人,他們五兄弟也得看大哥的面子敬她個幾分。當然,當他們惹惱裴弁到死路一條的地步時,也會頭一個將她抬出來當擋箭牌。
想到這里,墨兒嘆口氣,為什麼她的人生除了必須和裴弁牽扯不清外,還得周旋在裴府其它五個男人之間?
不過,她心底也明白,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她已將他們視為家人。
她自小淪落在外,乞討是她唯一的求生本領。她見過世上最窮凶惡極的面容,听過最不堪入耳的嘲諷笑罵,小小年紀便已懂得在夾縫中求生存,習慣凡事不強出頭,學會看人臉色。裴弁的出現雖拯救了她,讓她的生命出現第一道曙光,可他卻同樣是她人生里逃月兌不了的禁錮。
墨兒承認自個兒早就偷偷喜歡上裴弁,打從他在雪地救她的那刻起……
只不過他是天,她是地,怎麼也兜不到一塊,因此她總將這份喜歡深藏心底。
然而,有時她也會因他難得的溫柔而雀躍不已……就像剛剛那樣。
不過,難道裴弁不明白,這只會讓她泥足深陷嗎?
墨兒幽幽怨怨地看著裴弁,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大庭廣眾之下。
察覺到那道盯視著自己的灼熱視線,裴弁迎上那雙美眸,嘴角浮現淡淡笑意,就連其它兄弟在談論些什麼,也絲毫未入耳,仿佛他的世界僅余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它。
「大哥?大哥——」裴渙高聲喚著兄長。「你好過分唷,只顧盯著墨兒,我說的話全都沒听進去。」
「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裴弁回過神來,不怎麼在意小弟的抱怨,反倒是墨兒一人感到尷尬不已。
裴弁心神拉回飯桌前,專心享用起食物來。
「哪有這樣的啦,看完墨兒又只顧著看飯菜,你倒說說,打從你進來到現在,究竟看了我幾眼?」裴渙孩子氣地叫嚷起來,全是眾兄長寵出來的任性。
「沒有!也不想看!」冷冷答完,裴弁無動于衷的繼續進食,實在沒什麼力氣和小弟爭論,雖說將他疼進骨子里,可遇到這小子鬧孩子脾氣時,同樣也想將他掐死扔進棺材里,圖個耳根清靜。
「別孩子氣了。」裴家老三裴燁模模弟弟的頭,他和小六的感情最好。
「是呀,再鬧下去,只怕會耽擱老二出門的時辰,當心他回來後找你開刀。」另一張和裴燁長相相同的男子也轉過去拍拍小弟,雙胞胎將弟弟夾在中間,正好治了他的胡鬧。
「四哥,你跟二哥說不要找我麻煩好不好?」裴渙睜著骨碌大眼,請求同樣對他疼愛有加的四哥裴煜,他向來最吃不消裴徹的脾氣。
桌子對面,裴徹始終板著一張冷臉,他惡狠狠瞪了小弟一眼,那目光比見到仇人還要凶狠,可與他最不對盤的人卻不是小弟,而是自己的大哥裴弁。
裴徹對自己兄長的厭惡與憎恨,簡直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
兩位兄長不對盤的事,是裴家人諱莫若深的禁忌話題。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兄弟們便知道若讓兩位兄長單獨相處,絕對會鬧出人命,但他們為何結下梁子,卻只有當事者明白。
所以兩人就連用餐時,座位中間也要夾個裴家老五裴銓,因為只有神經大條的他能夠容忍隨時刮暴風的場面。
「大哥,這個你不吃啊?」還沒睡醒的裴銓,伸手挾了大哥碗里的小菜往自已嘴里送。
「二哥,你怎麼也挑食呀?廚娘煮飯可是辛苦得很。」同樣掠食畫面再次出現在裴徹的面前。
兩人平白無故被搶走食物,氣得他們同時伸手將裴銓的腦袋壓倒桌上,異口同聲道︰「你的在那邊!」
看見裴家兄弟聚首是如此熱鬧,墨兒眼底滿是羨慕。縱使她知道裴弁和裴徹兄弟倆不和,可身為外人的她仍羨慕他們擁有彼此。
她從十二歲起就和他們一起生活,裴家人總是彼此羈絆、相互關懷,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更盼望能得到家人們的疼愛。
墨兒看著用餐的裴家六兄弟,胸口漲滿激動。
餐桌那頭,裴徹抬起眼,視線落在墨兒身上,良久,他放下了碗筷。
「我吃飽了,該走了。」他邊說,邊起身。
「啊?二哥,你要出門啦?」裴渙見二哥起身,大眼眨巴眨巴看著他,跟前跟後的活像條哈巴狗。
「干嘛?」裴徹抬手要小廝將大氅送進來,準備結束這頓聚餐。
「難得出遠門,我會很想你的,一路要平安唷!」裴渙說道。
「你少給我打哈哈,有事就明說,誰教叫你用暗示這一招?」裴徹彎下腰,往小弟腦門上敲一拳。「是誰教你的?」
後腦起腫包的裴家小六登時含淚,抱著裴家老四大哭起來。「我怕明說二哥會嫌我不客氣啊!嗚……明明是二哥教我做人要客套的!」
見他哭哭啼啼的蠢模樣,裴徹額上青筋頓時浮出。「你到底要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知道全天下就屬我最沒耐性,再挑戰我的脾氣一次,你別想我會帶什麼東西回來給你!」
「人家听說杭州有間喬坊,他們賣的糕點很好吃。」裴家小六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仍不忘勒索。
听到小弟講話扭扭捏捏的,裴徹不禁惱火地又賞他一記爆栗。「要吃的就要吃的,喊什麼‘人家’!等我回來,這筆帳咱們再一口氣算清。」
「嗚……四哥,二哥他還沒出門就先威脅我耶,我死定了啦!」裴家開心果抱頭鼠竄,投奔靠山去了。
裴弁這時也緩緩站起身,準備離席。
墨兒一見到他起身,立即走進去將大氅遞給他穿上。
裴家這場短暫的聚會正式宣告結束!
一行人隨裴弁走至大門,準備替裴徹送行。
大門口,一群人離情依依。
「二當家,您的馬車已備妥,一路上需要的用品,墨兒也已為你打點好了。」
「謝謝,辛苦你了。」裴徹淡淡朝墨兒道了聲謝,隨後上了馬車。
「一路順風。」雙胞胎朝馬車內的裴徹揮揮手,相同的面容分不出差異。
「二哥,要記得人家的土產!我會想你的。」裴家小六笑得花枝招展,嘴甜得跟蜜似的。
裴徹惡瞪小弟一眼,嘴里又噴了一口火。「這是你第二次用了‘人家’,你給我小心點。」
臨走前,裴徹目光落在墨兒身上,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開口說話。
看著她臉上甜美的笑靨,他嘴角揚起一抹很淺的笑容。
「路上好走,請二當家保重。」墨兒誠心說道。
「我會的!」裴徹朝墨兒輕輕頷首,仿佛這趟遠行很快就會畫下句點。
但猛一抬眼對上裴弁的視線,他立刻面無表情地調過頭去。
「我們走吧!」
一聲令下,馬車漸行漸遠。
裴徹離開後,裴家兄弟各自回自己院里,只剩裴弁和墨兒仍站在原地。
「你幫裴徹準備的衣物夠嗎?」直到再也見不到車影,裴弁才開口詢問。
「夠,大當家無須牽掛。」她明白,就算裴弁跟二弟再怎麼不合,仍是關心他的,只是他的關懷總是要經由她傳遞。「你先前差人新做的那件大氅,墨兒也已打包讓二當家帶上路。」
「嗯,這樣就好!你先進屋里吧!」他點點頭,不知在想什麼。
今日的雪下得太大,就連不畏寒的他,都能感受到那股低涼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