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聲,嘴角有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彷佛在嘲諷她的話。「少講得冠冕堂皇,憑什麼妳說了就算?」
「我是真心的。」他像個刺蝟,防備著別人親近,也同時鎖著自己的心。「有煩惱,我希望自己永遠是你第一個訴苦的對象。」
「哼!妳倒是把話說得很場面呀!」他冷淡地瞟她。「勸妳一句老話,沒事別跟我走太近,尤其是像妳這樣的人。」
「為什麼我不可以?除了我以外的人,難道就行嗎?」每次听到他將他們劃分成兩個世界,她就不由得惱怒。「我也只是……只是……」紅著臉,她終究還是不敢把心底的話說出來。
「只是怎樣?」厲海嚴輕蔑的眼光不知足在表達什麼不滿,還是他又回到遇上她之前的自己?連他也不曉得。
「當妳清清楚楚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會逃得比飛的還快,後悔自己當初眼楮沒長好,才會想靠近我。」
「我是不了解你的缺點,但是我見過你的優點。」
「我殺過人,而且還是自己的父親……」濃眉蹙緊,從嘴里說出的那個陌生名詞,是他這輩子再嫌惡不過的對象。「我只恨自己當時下手不狠一點,沒有一刀讓他斃命!」
柳緒緹倒抽一口涼氣,無法消化自己所听見的。
見她默不作聲,嚇得滿臉發白,他並無其他想法,又或者是說,他懶得再去揣測她的心情。
這些年來,他早巳習慣旁人怎麼看待他,對其他人來說,他的存在也不過是個廉價、卑賤的生命,無法被賦與任何有意義的價值。
「這輩子我最恨的,就是體內流著那個人渣的血。」他說得咬牙切齒,眼眶泛紅。「他不但將我母親打到連家都不敢回……還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逼上絕路……」
「厲……海嚴……別說……」突然面對他的過往,柳緒緹嚇得話都說不完整。
「大家都在傳,說厲海嚴是個殺人魔!他殺死一家子的人,哈哈!我還真希望自己是個殺人魔,一刀就讓那人渣斃命。」
「妳怕了?這樣妳就怕了?」當初是誰想纏上他,還想賴在身邊不走的?
「我只是不想你陷在回憶里,又傷自己一回。」柳緒緹悲傷地看著他,淚水懸在眼角。
「妳一定不曉得,當我最後看見她時,我有多麼痛心。」一想到那從小苞在自己身後跑的妹妹,短暫又不幸的人生,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恨。「為什麼我保護不了她們呢?」
「嗚……」柳緒緹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喂,不要哭了好不好?」她哭得稀哩嘩啦,好像是他在欺負她。「柳緒緹,把眼淚擦干。」
她點點頭,卻是兩掌掩面,眼淚直流。
「都答應我了,妳還哭?」見她哭得可憐兮兮,厲海嚴突然一把將她按進自己懷里。
「我只是胸膛暫時借妳靠,千萬別把鼻涕口水擦在我的襯衫上,听到沒?」
柳緒緹沒答腔,只是猛點頭,淚水像沒關上的水龍頭。彷佛他曾有過的痛也轉移至她的心上,她也和他……一樣的痛。
听到懷里猛吸鼻子的抽噎聲,厲海嚴一陣頭痛。「喂!如果妳敢把鼻涕留在上頭,就要幫我洗襯衫,而且還要燙好……哎喲……別哭了啦!」
她再哭下去,連他也想哭了……
這是厲海嚴頭一次遭到女人淚水的攻擊,威力非同小可,傷亡也十分慘重。
第五章
「我們到家了。」將車子停進車庫內,厲海嚴轉頭望著駕駛座旁的柳緒緹。
經過住院觀察,中午接獲醫生的同意能夠出院,柳緒緹十分高興毋須再躺那張讓她渾身酸痛的硬床墊,但是有件很嚴重的事又開始冒出來。
她必須和這男人共處于一個屋檐下?這個念頭一出現在柳緒緹腦海里,她立即警鈴大作。一路上,光是察覺到這項事實的存在,就讓她坐立不安到了極點。
「那個……我突然很想見見儀鳳,為什麼這幾天她沒來看我呢?」十指緊扣,她兩頰泛紅,說著不甚高明的謊。
厲海嚴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裝傻,自己才能釋懷些。
她從離開醫院到現在,連個正眼也沒給過他,就連他告訴她即將出院時,都還能察覺到她眼中無意間透露出的驚慌……這教他如何自處?
「邵儀鳳是老板,生意不能說不做就不做。」他打了電話,告訴儀鳳她已無大礙,不必費心的店內醫院兩頭跑。再者,他已請好一個禮拜的假看顧她。
見到她身上的傷一天天好轉,他也一天天更安心,至于她的記憶是否能恢復,厲海嚴告訴自己別去強求。只要她平安就好。
「但是……」她嘆息,覺得自己真是鴕鳥,沒勇氣將話給說出口。
如果她跟他說想去儀鳳家借住幾天,他的黑臉會變得更青吧?盡避他待她小心體貼,連話都不敢說得太大聲。
若他們兩人的關系是朋友就罷,偏偏卻是夫妻,夫妻之間能有多親密,她不是不了解。一想到她竟然會將自己的丈夫忘得一乾二淨,柳緒緹就感到相當沮喪。
他傾身替她解開安全帶,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她不由得兩頰燒紅,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骨碌碌的大眼直盯著他逆光中的側臉。
「等會兒進屋里,就先睡個午覺吧,妳昨晚翻來覆去一整夜,想必又睡不好。」替她將安全帶拉開後,他又坐回駕駛座。
「你知道?」她以為當時躺在沙發上的他早入眠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厲海嚴苦笑,他怎能說自己的習慣是等她睡著後,才會跟著一塊跌入夢境?自從兩人結婚後,他就不知不覺養成這個習慣,連他都覺得自己根本是有強迫癥。
不過,好在他並不重眠,只要睡得夠深,三、四個小時也已足夠。她失眠,他通常也沒覺好睡。
「不是,我一向沒那麼早睡。」其實他想說的是,自己一向陪她一起失眠。
「歡迎回家。」厲海嚴從後座拿起行李,徑自下車後,替她開了車門。
看見他伸來的掌心,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拒絕時,他卻早一步得知她的心意,假裝一切都不曾察覺,又收回自己的手。
她松了一口氣,卻也覺得自己對他太過殘忍。
「這……這這這……」跟著厲海嚴一塊離開後院的車庫,在經過庭園時,柳緒緹突然驚呼連連。
「怎麼了?」走在前頭的厲海嚴困惑地回過頭去。
「這是我夢想中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樹,而且還有一條黃金獵犬!」瞧那庭園枝葉扶疏,處處綠意盎然,真是美麗極了。
「我們沒有養狗。」很好,不只是自己被她遺忘,就連這座他花心思為她設計的兩層小樓房,也被她拋在腦後了。
「啊……」她以為結婚後的自己,會養條狗來保家衛國呢!
「妳淺眠,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醒來,況且我們雖然住的是獨棟樓房,但是隔壁十公尺內都有鄰居,會被抗議的。」
社區不大,卻清幽寧靜,雖說交通不如想象中便利,可是兩相比較之下,他選擇以她做為最優先考量的條件。
「那……小炳士奇呢?」她跟在後頭,不死心的提議。
「更加好動。」她該不會以為養狗是擺在旁邊當裝飾的吧?
「不然斗牛犬?」這回體型小了些,不過仍屬于中型犬。
「沒得商量。」失憶前的她想養沒得養,失憶後的她,也不行仗著這點討價還價。這點厲海嚴絕不容妥協。
「原來我嫁了個專制的大男人……」見沒轉園的余地,柳緒緹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