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是對煙有點過敏……不礙事的。」她的呼吸略顯急促,話聲逐漸無力。
「馬的!妳干嘛不早說?」他一把扔開煙,用力踩熄,還站起來動手揮開她身邊已被污染的空氣,打開屋內所有窗戶,企圖將一室的廢氣汰舊換新。
接著,他又急忙回到她身旁,抓起袋內的襯衫頻頻替她搧風。
「咳咳咳……」柳緒緹猛咳不止,眼角還懸著淚。「厲同學……謝謝你。」
「靠!妳除了光說謝謝之外,還會什麼?」厲海嚴月復里竄起火氣,粗魯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對不起。」
「如果妳死了,就換成是我對不起妳。」他沒有好氣的瞪眼,見她臉色仍舊灰白,只好小心翼翼讓她平躺在地,抓來自己的書包枕在她頭下,再動手解開她襯衫第一個扣子。
她兩手緊緊握住胸前衣服,起了掙扎。
「我只是保持妳呼吸的順暢。」
柳緒緹聞言,才又松開手,蒼白的臉綻出笑。「謝……」
「不要再謝我了,請妳講些有建設性的話。」他將自己的襯衫蓋在她身上,哼了聲,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厲同學,你好會照顧人。」
冷峻的丹鳳眼一掃,他很明顯的嫌惡不已。「既然妳已經好到可以應對如流,麻煩請自動往門口移動。」
「可是……你其實沒狠心到真的想趕我走,對不對?」
「閉嘴!請妳安靜的休息。」她看起來應該是沉默寡言的類型,怎麼會像麻雀吵個不停?
「厲同學……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嗎?」
他轉過頭白她一眼。
柳緒緹呵呵地笑著,有氣無力。「以後有空,我可以到後山,又或者是這邊來找你嗎?」
「不行!妳一個女生到這種地方,想死還比較快一點。」她是腦袋裝豆腐渣,還是念書念到傻了?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別以為我每次都會在妳危難的時候出現,妳想得美!」
「那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在你在的時候來,對吧?」她傻笑著,覺得歡喜。
他傻眼的看著她,這女人也未免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竟然把他的拒絕自圓其說成理所當然的事實——
「妳高興就好……」他投降了,不想再爭辯下去。
厲海嚴處于完全絕望的狀態,知道自己遲早有天會栽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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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幽暗無盡頭的長廊,厲海嚴發著呆,任鼻端刺激的藥水味包裹著自己,不斷地向下沉淪,遲遲回不過神來。
他腳邊擱著一只行囊,里頭是他幾套干淨的換洗衣物,盥洗用品,當然也包括她的衣物用品。
腕上的表,分針又走了一圈,十一點四十五分。
醫院的長廊上,四處靜謐的沒有一點聲音。
厲海嚴呆坐在椅上已近一個鐘頭,從補習班早退回到家,他便一直整理柳緒緹住院所需的用品,他還帶了自己替她訂的書籍,是她非常想看的一本。
但是不曉得現在的她,是否對這本書仍有最初的興趣?
還是這本書的下場和他一樣呢?
他自私的希望,能藉此勾起她的回憶,即便是模糊的訊息也好。
不知怎地,他最近老是想起和她走過的年少,盡避過了十二年,對他而言卻依舊鮮明如昨,一眨眼之間,他好像又掉進舊時的回憶中。
她的笑容比朝陽還耀眼,語調清亮得如夜鶯,青絲細軟得似貂毛,清秀的臉龐帶有一抹天真的淘氣,個性溫順迷糊卻固執……因此這一路走來,他永遠擺月兌不了被她牽著鼻子走的事實。
一想到這兒,他剛毅冷硬的面容上,總算出現難得溫柔的表情。他這張讓大多數人嚇破膽的黑道惡容,已經使他很習慣以平常心看待自己特殊的際遇。
至少,她從沒嫌過他的長相,還笑說若無這副凶狠的尊容,兩人的情路走來一定平淡無奇。
她永遠懂得努力向前看,用著適合自己的步調邁向人生的道路,還不忘牽著他的手,不願他落單……
長廊上,靜得連根針落在地面的聲響都能听見,邵儀鳳小心地打開門走出來,見到坐在椅上的厲海嚴。「老大,剛下班?」
「今天早退了,回家整理一些緒緹的東西,替她拿來。」他站起身,身材高大魁梧的他,有過分迫人的氣息。
「交給我吧,她已經睡了。」
「她今天還好嗎?」
「除了身上的擦傷讓她有些不舒服外,一切都很好。」
「謝謝!緒緹運氣真好,有妳這樣好的朋友。」厲海嚴露出微笑,在老婆的手帕交之中,他和邵儀鳳較為熟稔。
兩年前,邵儀鳳感情不順遂,兩個女人偶爾喝得爛醉如泥,還是他擔任接送司機的角色。如今,她的咖啡店經營得有聲有色,他有時下班會去店里接老婆回家,還順便讓她請喝咖啡。
「老大,你就別見外了。」
「麻煩妳一整天,該是好好休息的時候,害得妳今天沒做生意,抱歉!」
「你放心,這都是小事。倒是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還有課要上?」
「晚上我來陪她,已經請到老師代課,沒有關系。」
「好吧,明天我再來看她。」邵儀鳳提了他帶來的行李走進病房,拿了皮包很快又出來,小心翼翼就怕驚動已休息的病人。
「老大,緒緹很快就會好轉,請你給她點時間,也給自己一些空間,好嗎?」
「嗯。」夜已幽深,為了安全起見,他陪著邵儀鳳離開醫院。「我送妳回去,現在很晚了。」
「我有開車來,就停在外邊,很近的。你快回緒緹身邊,免得她醒來以後見不到人。」
厲海嚴目送邵儀鳳開車離去,才又邁開腳步回到病房前。
一路上,他不斷沉澱自己的心情,在今早見到她錯愕到極點的表情後,厲海嚴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受傷。
尤其是她竟出現拔掉手上戒指的舉動,更是讓他和邵儀鳳愣在原地,若非是邵儀鳳勸阻,他認命地退離病房,場面還會有多尷尬,他自己也沒法料到。
邵儀鳳成功地說服了她,將他與她相識交往、進而結婚組成家庭的過往,有條不紊地全說個明白,才終于讓她相信他不是憑空冒出來的丈夫。
當時見到她遲疑困惑的目光,他還選擇鴕鳥地轉身離去。他們彼此都需要一段消化的時間,除了平心靜氣接受事實,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
他推開病房門,每個踏出的腳步輕緩又謹慎,深怕驚醒已入眠的她。尤其她的睡眠品質並不太好,他總是盡可能讓她能睡得深一些。
他坐在病床邊,為她將被子蓋好,眼神不自覺地放柔,好似正呵護最珍貴的寶物。他的人生中,因為有她的存在,一切才開始有了意義。
他靜靜地望著她已睡熟的面容,希望時間就此停下來。
他有多久沒專心地看著她的睡顏,去觀察她因為做了個好夢,而遺留在唇邊的微笑呢?
這些年來,他過得忙忙碌碌,提供她平穩安定的日子,期望給她富足無憂的生活,卻忘了放慢腳步,陪她一道欣賞路過的風景。
正當他還陷在復雜洶涌的情緒中,手臂卻被她無意識伸來的小手覆上,厲海嚴屏息以待,就像當年向她求婚的自己一樣不知所措。
入夢的柳緒緹抓住了一個溫暖的體溫,似乎想藉此平復白日遭遇的驚嚇,她面向著他繼續沉睡,另一只手也緊緊的依附著他的手臂,屈著身子靠向他。
在那一瞬間,厲海嚴知道,即便她忘記了他,卻仍需要他。或許她一輩子都想不起兩人曾經走過的風雨,但那些回憶依然留在他的心里,任誰也奪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