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意思?你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這段感情的真實度?」她問道。
見他沒有回答,邵儀鳳月復里竄上一把無名火。「這時我真恨自己沒有過人的能力,也沒有讀心術,更不會心電感應,所以只能站在原地面對你的冷漠,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收緊握在身側的拳,尉璟豐唇抿得很緊,那雙總帶笑意的眼,此刻冰冷的映在落地窗潔白的鏡面上。他透過那扇門窗,見到反映在身後的人影,和自己一樣高傲地仰起下巴,眼神倔強的不肯服輸。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在這段愛情里面露出最真實的自我……所以你要的東西,希望不會太可怕。」他不僅看著她說,也同樣對著自己說。「因為這就是現實,不要在愛情最美的時候就學會欺騙自己。」
听他話說得輕淡似風,涵義卻尖銳如針,邵儀鳳心頭火燒得是理智盡失。「欺騙?我只是說出心中的期盼,這叫欺騙自己?」她只是想要他的愛和陪伴啊!為什麼他的意思好像她要的東西是魔鬼?!
因為她愛上了他,所以不想說出傷人的話,摧毀這段感情。只得委屈的轉過身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紙,讓眼淚模糊掉視線。
她不哭!因為她本來就沒擁有任何欺騙的動機,不過是單純的珍惜這段愛情,可是真心卻被他數落得一文不值。
如果愛情能夠秤斤論兩,她可以坦率地放在天秤上和他一同計較彼此的真心,但他能嗎?能和她一樣坦蕩?
「我不曉得原來付出關心,只能得到你的責備!那我寧可退回到先前觀望的態度,我一樣能夠得到一份單向的感情,相反的對我而言沒有絲毫損失。」而如今她選擇回應他的愛情,得到的卻不夠完整,那她要這段情感做什麼?
「我告訴自己你和他們不一樣,不會傷我的心。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人,為什麼得到我的心後,你還是一樣捏碎它了?我不懂你們男人千方百計得到一個女人,難道就只想看到她們流淚心碎的表情嗎?」她氣得說話顫抖,胡亂地將紙頁攏回手中,狠狠捏在掌心,仿彿這樣就能不再傷痛。
她的控訴正指責著他的缺口,尉璟豐勾起很淺的苦笑,卻也沒有正面回應。「你累了,而我也想睡了。」
邵儀鳳跪在地板上收拾的動作因他冷淡的一句話而停下,過了三秒後才發現強忍在眼中的淚水正落在紙頁上,糊掉所留下的字跡。她顫抖地抓起那疊紙,頭也不回的離去,更不願將淚水當做是對付他的武器。
耳邊回蕩起響徹雲霄的摔門聲,尉璟豐只是輕輕嘆口氣,轉過身去環視還存有她余溫的空間,意外發現桌下有一張白色紙頁。
步上前去拾起紙頁,上頭鉛字印刷的字體使他眉頭深鎖,那雙墨黑色的眼瞳,正泄漏太多的傷痛難過,赤果果的自己在她離去之後,才卸下所有偽裝。
☆☆☆
「在寫什麼?」
「沒什麼。」
樊京恩狐疑地望向眼前男人,停下翻開卷宗的動作,壯碩的身軀直挺挺地立在辦公桌前,似乎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
「你什麼時候學會翻字典的?」他記得八歲就移民到國外的尉璟豐,中文本來就不好,虧他空有一具東方味濃厚的臭皮囊。
本握在掌心里的鋼筆,因為樊京恩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被摔飛在桌面上,差點壯烈犧牲,俊逸的臉平添三分青白的氣色。
寬敞簡約的辦公室內,古怪的氣氛環繞其中,樊京恩輕咳一下,看著眼前男人七手八腳的,將手邊那本跟辭海一樣厚的字典收拾掉,不動聲色地埋首在自己準備報告的卷宗內。
「中文不好學,是吧?」雖說尉家都是台灣人,但這家伙從小中文就是出奇的差,尤其到了國外以後,樊京恩發誓,所有中國文字進到尉璟豐腦子里,一律是火星來的字體,有看沒有懂。
噢!他迄今還無法忘記五年前那個剛到台灣、可憐的自己,面對尉璟豐簡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還被那家伙大材小用。第一個月就是替他翻譯台灣的——食譜……滿滿的一疊台灣食譜耶!
不過這幾年台灣幾乎是尉璟豐第二個家,中文程度總算進步飛快,看得懂、說得流利,只剩大字還寫下了幾個。
「中文字對你不會有任何的困難?」尉璟豐再次問出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
「我親愛的好友,從來就沒有。」樊京恩攏緊濃眉,手底卷宗用力合上。「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遍了!」他到底是煩不煩啊?全公司就只有自己,還要把文案翻成外文才能呈交到上司手上。他非做那個倒楣鬼就是了,誰叫上頭老大就叫尉璟豐!
「是嗎?真好。」他咧嘴一笑,將跌飛在桌面角落的鋼筆納入手里。
樊京恩冷冷瞅他一眼,是他自己特別,不是別人奇怪!「你看字典做什麼?」
「寫點東西,沒什麼。」他將桌面上散落的紙頁收攏疊放好,其中不乏有幾張是被當做廢紙拿來練字,上頭數十個歪七扭八的字體。
樊京恩在他欲將那疊紙給收進文件夾里時,眼明手快抽來一張,他飛快瀏覽上頭的文字後,濃眉擰緊。
「我不記得近期有和平面媒體接觸,這東西你哪來的?」上頭的題目很顯然就是雜志稿的專訪,而且還十分尖銳。
「意外。」尉璟豐笑了一笑,臉上沒有太多情緒。
「什麼意思?」樊京恩眯起眼,欲解讀他眼里那抹言不由衷的笑意。
「欸,我真的不能得到幸福嗎?」
樊京恩听見他吐出這句不該出現的話,所有的疑問瞬時明朗化。
「是她?」
尉璟豐搖搖頭,「沒有!只是想問問你,像我這樣的人,究竟可不可以得到幸福?」
「不曉得。」
「我以為你會知道。」
「我不會知道,也不該知道。」樊京恩冷眼看著那張冷靜無異的臉龐,卻藏有太多已被自己解讀出的哀傷。「只曉得這些年來,我仍是站在你的身邊。」
尉璟豐揚起淺淡的笑容,沒有以往灑月兌自在。「也只剩你了。」是的,這些年來的季節遞嬗,人事轉換……僅存樊京恩是他唯一熟悉,也是擁有共同回憶的人。
「與其談論幸福,不如創造幸福。」樊京恩彎,將抱在手中那疊資料擺放在他面前。
伸手撫上那張鉛字排版以及夾雜自己字跡的紙頁,尉璟豐斂上眼,試圖憑借這動作去感應上頭殘存的,她的溫柔。
「在那之前,你要做好萬全準備。」無論這份幸福停留的時間是長是短,都能勇敢面對,他希望那些不該出現的傷痕,不會重回尉璟豐身上,他不要見到一個男人一顆心傷痕累累,卻還要強打精神對自己微笑。
望著一個個用心寫下卻仍舊丑陋扭曲的字體,尉璟豐突然體悟到,盡避是天之驕子,總有一天還是會遇見無情殘酷的現實,也許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個陰霾。
☆☆☆
邵儀鳳的臉色不但難看而且十分猙獰,腳下踩的高跟鞋,和地面上光潔的瓷磚相互磨擦,發出喀啦喀啦的噪音,響在公寓大樓的內廳里,引起少許和她擦肩而過的人注意。
因為前一晚的爭吵——她也不確定和尉璟豐兩人的對話來往是否算是爭吵?總之,他們兩人現在心情都很惡劣,又踫上她剛擬好的、一份名設計師的專訪企劃竟然搞丟……一時之間,邵儀鳳發現身邊所有人……不!是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