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她回過神,連忙推開他,沉默地將干淨的水杯擱在桌上,走到流理台前,將瓦斯爐關上。
她悲哀的發現,沸騰滾燙的何止是壺里的水,還包括她的心。一遇上他,她的理智,她的偽裝,她的防御,全都被擊潰瓦解了。
她的心依然為他而悸動。
即使,他曾傷她那麼深,她依然想愛他。
厲呈韞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半杯水,仰頭喝了幾口,試圖想沖淡胸臆間過分燥熱的感覺。
「謝謝你的午餐。」他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去謝謝心心吧,是她留你下來用餐的。」向柔淡淡地說。
「心心她……」他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是我們的小孩吧?」
她胸口一窒,痛苦糾聚在心中,憶起了他曾說過的話——
回來台灣所發生的一切,都不在我的人生計劃里,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當年,她的愛對他來說是個意外,不在他的人生藍圖里。
如今,她和心心的存在,何嘗不是另一個意外呢?
「不是。」她凜聲道,以怒氣掩飾自己的心虛。「你要我解釋多少次?心心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的手肘被一股強勢而溫暖的力氣箍住,他稍稍使勁,強迫她迎視他。
「向柔,我只是想對你們好而已。」他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
「或許我單親媽媽的形象在你眼里看起來需要憐憫,但我沒有脆弱到那種程度。」她冷冷地說。
她要的是愛情,一個男人真切愛上一個女人的感情,而不是他的同情。
「但是——」他的話被向柔硬生生打斷。
第4章(2)
「這麼多年來,我和心心已經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家,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模式和節奏。你一時心血來潮的探訪,會對我們造成很大的困擾,你知道嗎?」她緊繃面容,話說的刻薄,但心卻難受地揪痛著。
「也許你覺得對我們好的事,對我們來說有可能是困擾,我不喜歡以後一直想辦法對心心解釋,為什麼那個美國叔叔不來看她了。」她淡漠地抽出被握住的手,別開臉不看他。
她不要他的自責,不要他的愧疚,不要他的同情,更不想自私地把女兒當作是留住他的武器。
如果他給不起她想要的愛,那麼就讓他們當作一對陌路人吧!
厲呈韞望著她冷淡的側顏,忽然之間,他終于明白自己是她心里的傷口,他帶給她的痛與苦,並不是千萬句對不起就能撫平的。
他退出廚房,向坐在客廳看卡通的心心說過再見後,踩著歉疚的步伐離去。
星期六下午,向柔必須到社區大學教授插花課程,因此由紀向彤開車送小威和心心上才藝班。
通常她會在市區附近的咖啡廳小坐一下,翻翻雜志或者批閱企劃案,等待兩個小家伙下課後,再帶他們去吃晚餐。
但昨天下班前,她卻在辦公室里意外接到厲呈韞電話。
從分手後,兩人就不再有所連系,如今回想起來也有五六年沒見了。
她在騎樓下徘徊著,瀏覽過一幕一幕華麗的櫥窗,猶豫著該不該赴約。
對于過去兩人那段青澀愛戀的記憶,她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實在不明白為何厲呈韞會突然再找她?
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她還是來到咖啡廳。推門而入,環視室內一圈,她在靠窗的雙人座見到他。
「嗨。」厲呈韞一見到她,立即揚起手與她打招呼。
「好久不見。」她輕聲地說,轉頭向服務生要了一杯摩卡咖啡後,繼續說道︰「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
「上星期。」厲呈韞端視著向彤。
「在國外這幾年過的好嗎?」向彤客套地問。
「還可以。」他淡淡地說,眼底有著思考的光芒,思付著該如何向她打听向柔和心心的事。
以向柔固執的個性,自然不肯輕易松口說出心心的身世,而他又不能強行帶心心去驗DNA,為今之計只有找向彤問個清楚了。
她們姊妹感情一向很好,他不認為向彤會不知道心心的身世。
「那怎麼會突然想回台灣呢?」向彤輕啜一口咖啡。
「總公司派我回來接任研發副總裁一職。」他坦白地說道。
「如果不是公司的指派,你應該一輩子都不想回來吧?」向彤的口氣莫名尖酸了起來。
對于當年她為了拯救飯店財務危機而選擇嫁給韓克仰,割舍兩人的感情,她一直覺得愧對厲呈韞。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既然他在兩人分手之後,選擇了向柔的告白,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將這段新感情經營到底,反而選擇半途放棄,讓向柔默默地吃盡苦頭?
她為妹妹的委屈抱不平,連帶著口氣也不怎麼親切,一點也沒有會見老朋友的熱絡態度。
「我不知道當年的一些決定,會對向柔造成那麼大的傷害……」厲呈韞覺得自己太過自私,歉疚感再度襲上心房。
「所以你見過向柔了?」她的眼神帶著刺探的意味,思付著他約她見面的真正目的。
「對。」厲呈韞坦白地點點頭,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所以呢?」她逃了挑眉,眼神犀利地望著他,挑明道︰「你約我出來不是為了敘舊吧?」
「心心是誰的孩子?」厲呈韞順著她的話題,說出心中的疑慮。
「你怎麼會見過心心呢?在哪里見過的?」她微訝,對于厲呈韞回國的事,向柔只字未提。
其實從向柔抱回心心的那一刻起,厲呈韞這三個字就幾乎成為她們姐妹的禁忌,沒有人敢再提起他的名字。
「我在‘茉莉會館’的花園里見過她。」他坦白道。
一想到心心在小卡片上希望聖誕老公公將潮人爹地送回來的願望,就讓他心疼不已。
「心心的媽媽是向柔,你應該去問她,而不是問我。」向彤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我問過向柔,她說那是她去美國念書時,和一個留學生相戀……」他被她犀利的目光瞧得有些難受,頓了頓才說︰「心心五歲,我是六年前離開的,所以她有可能是我和向柔的孩子。」
雖然向柔極力否認,但心心的身上有許多線索,都指向她是他女兒的事實。
「如果心心真的是你和向柔的孩子,你有什麼打算?」她不答反問。
「我對他們母女是有責任,我會負起照顧她們的義務。」他一臉誠懇,語氣堅定地說。
「你所謂的責任是指什麼?找律師辦妥認領心心的手續,讓她戶口薄上的父親欄不至于空白,然後每個月再付一筆錢,支付心心的教育費用嗎?」她注視著他,為向柔和心心所受的苦感到氣氛。
厲呈韞語塞,一時之間無法反駁向彤的說法。得知向柔有個女兒已經夠教他震驚了,他根本無法細想接下來的方案,只知道不能再讓她們母女受委屈。
「如果你指的是金錢方面的照顧,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們紀家還養得起心心這個孩子!」向彤氣得眼眶都紅了。
「我沒有想過向柔可能會懷孕,當年她什麼都沒說……」他自責地垂下眸。
仔細回想起來,原來當年他和向柔的談話里,竟藏了一個秘密。如果他知道向柔已經懷孕的話,他絕不會拋下她的。
「你連等待的機會都不肯留給她,她怎麼敢開口留住你?」她一想到向柔所受的委屈,口氣就不禁跟著尖銳起來。
他的心揪痛著,默默承受向彤的指責。
原來那句「厲大哥,我可以等你嗎?」是向柔最深情的守候,也是最溫柔的托付,而他卻殘忍地拒絕了。
他原本可以擁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擁有一份完整真摯的愛,但他的懦弱、不夠勇敢卻毀了三個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