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伴隨著雨聲降落在兩人之間,天空暗了下來,街燈一盞盞地亮起,將夜色渲成迷離的景色。
兩人的中間隔著一張長桌,各自盤踞在桌的一邊,窗外的雨一陣一陣地下著,沒有減緩的趨勢。
鈴∼∼
一串悅耳的鈴聲響起,打破了僵冷靜謐的氛圍。
她掏出手機接听。「天恩?是……我在勘察工地……對……明天會拿設計圖過去給你……嗯……你左腳開刀後,現在復原的狀況還好嗎?……對……我暫時住在飯店……搬進你家?不用了,我住在飯店很方便……對……就這樣,我會把工作進度回報給黎叔的……」
在她接听手機的時候,于開齊刻意踱步到窗邊,凝睇著屋外的雨勢,但她不大不小的談話音量依然飄進他的耳朵里。
于開齊隱約從她單方面的對話中猜出來電的人是「黎恩企業」亞洲區的執行長黎天恩,從對話里,他可以感受到兩人的關系相當友好,甚至有一點親密……
他忍不住猜測起她和黎天恩的關系,尤其听他們對話的口吻,感覺十分熟稔,不像上司對下屬的語氣。
一抹微酸的妒意驀地滑過他的胸臆間。
他側過臉望著那張五官細致的容顏,今日的她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絲質襯衫,配上深色及膝的窄裙,合身的剪裁襯出她平坦的小骯和圓翹的臀部,利落中帶著幾分優雅氣質。
一頭烏黑的長發綰成發髻,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清麗的面容上略施淡淡地彩妝,早已不見當年稚氣青澀的模樣,增添了嬌媚柔美的女性魅力。
這樣迷人優雅的她,不要說自己,就算黎天恩喜歡上她,也不會太教人意外。只是,他還沒有做好她會愛上其他男人的心理準備。
幾分鐘後,唯心結束通話,轉過身,對上了于開齊黑不見底的眸光,秀氣的眉宇微微地蹙了起來,冷淡地別開臉。
原本她想在勘察結束就離開的,但雨下得太大了,偏偏她今天又穿了淺色上衣,絲質襯衫沾上水肯定會變透明,只好被迫留下來。
「唯心,你這幾年過得好嗎?」于開齊凝看著她神情淡漠地側臉,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兩人除了公事和泱泱之外,沒有再聊過其他的話題。
他一直很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比留在他身邊還好?
她怔愣了幾秒鐘,語氣嚴肅地說︰「于開齊,你憑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可以什麼理由都不給,只用一張離婚協議書和一張機票就把她送回英國,如今再來關心她過得好不好,未免太過矯情了!
難道他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懵懂軟弱的童唯心嗎?
還會因為他一個笑容、一句甜言蜜語而愛得暈頭轉向嗎?
「就單純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關心你,可以嗎?」他的聲音低低的,墨黑的眼眸掠過一絲無奈的痛楚。
「很抱歉,我沒有跟自己的前夫當朋友的習慣,我想世界上也沒有幾對離了婚的夫妻,還能心平氣和的當朋友。」她的唇畔挑起一抹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愚蠢,又像在控訴他的絕情。
「你還在恨我對不對?」于開齊問。
「恨你?」她又是一陣冷笑,語氣尖銳地說︰「于先生,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了!我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心思和力氣去恨一個不要我的男人?你連得到我的恨意都不配!」
她極盡刻薄之能事,張牙舞爪地用言語攻擊他,一雙美麗的眼楮燃著怒氣,整個人仿佛浸婬在強大的憤恨當中。
她嘴上說不在乎他、沒有恨過他,但在倫敦的那五年,她幾乎沒有一分鐘忘記過他,每回想念起他的時候,宛若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著她的心。
除了痛,還是痛。
她以為痛久了,知覺就會變得麻痹。
但一遇上于開齊,舊有的傷口又被掀翻開來,不僅知覺變得敏銳,連記憶也格外清晰。
「那樣很好……」于開齊像是在說給自己听,努力壓抑內心的痛楚,上下打量她一圈後,扯出一抹淡笑,聲音沉啞地說︰「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好,‘黎恩企業’的代理執行長,有完整的學歷,還有一份成功的事業,證明當初我們分手的決定是對的。」
「跟你分手的決定不只是對的,離開你更是我一生中最明智的選擇!」她賭氣地接口,極力否定兩人過去的那段感情,仿佛這樣就能抹去他在她心中的影像。
「所以在倫敦的這幾年,你過得很開心嗎?」他試探地問。
「當然開心啊!我不只拿到碩士學位,還不用窩在你的身邊當個惹人厭的黃臉婆!」她賭氣地說。
事實上,在倫敦的這幾年,她的生活是痛苦、壓抑的。因為任性地私奔結婚,又太快離婚,她辜負了母親的期望,讓母女倆的關系變得緊繃。
逆著光,于開齊有半張俊臉籠罩在黑暗中,兩人的目光交會了一下,唯心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她譏刺的話語就像刀子刮過石板,既刺耳又傷人,教于開齊的臉色十分受傷。
「听到我的前妻這麼成功,我真該開瓶酒替你慶祝一下。」于開齊自我解嘲道,胸口驀地繃得好緊、好沉。
「不需要,反正這個案子結束後,我就會帶著泱泱回去倫敦。」她篤定地說。
「你這次回來台灣預備待多久?」于開齊從她剛剛的通話得知她住在飯店,看來並沒有定居在台灣的打算。
「三到四個月,等旗艦店正式開幕,行銷業務上軌道後我就會走。」唯心淡淡地表示。
到時候泱泱差不多也放暑假了,他們母子倆可以一起回倫敦。她會在學區附近租間公寓,陪著他長大,也許每個寒暑假,她會陪泱泱回台灣一次,又或者讓于家的人到倫敦去看他。
「你跟黎天恩是什麼關系?」于開齊終于把話兜回正題。剛剛听到她稱黎董為黎叔,感覺兩人交情匪淺。
「我們都已經離婚那麼多年了,你還來干涉我的交友狀況會不會太過分了?」她美眸瞪著他。
「我是想,萬一你要跟黎天恩結婚的話,那他有可能成為泱泱的繼父,我總要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人品好不好、會不會善待我們的兒子吧?」于開齊狡黠地向她套話。
「放心,目前並沒有這個人,黎天恩也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泱泱的繼父。」她答得斬釘截鐵。
應該說,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成為泱泱的繼父。
因為她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對愛情也沒有那種不顧一切的勇氣和全然的熱情了。
「為什麼?」他追問。
「黎天恩是我的繼兄,簡單的說,我母親幾年前嫁給了黎叔,所以他只會成為泱泱的舅舅,不可能變成他的繼父。」唯心解釋道。
「原來如此。」他淡淡地說。
听到她和黎天恩不是情人關系,讓于開齊暫時松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在英國的這幾年,她都是一個人?
她的單身是為了他,還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呢?
「你呢?這麼大方要把泱泱的監護權讓給我,該不會是已經找好再婚的對象了吧?」她語氣微酸地挖苦著。
「你想太多了。」他笑了笑。「帶泱泱一個人就夠我忙了,哪還有剩余的時間和體力經營感情生活。」
「那正好,等我把泱泱接回倫敦,你就可以正式告別單身生活——」唯心話說到一半時,一道刺亮的閃電驀地劃過闃黑的天際,緊接著,日光燈閃了一閃。
轟——
一道雷聲劈了下來。
「啊∼∼」她尖叫一聲,雙手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