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坐在這里不走,你乖乖快睡。」瞿牧懷心軟地安撫她,體貼地替她覆上被毯,坐在床沿上。
她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般,緊緊握住他的手,就怕他離開。而他厚實的掌心,讓她感覺好溫暖、好安心。
瞿牧懷靜睇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這才體會到原來世間最殘酷的懲罰,是最愛的人就在面前,卻不能說愛、不能擁抱,只能隱忍著情感的折磨,心痛地看著她走向另一個人。
「牧大哥,你一直不肯告訴我過去的事,是不是我曾經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吠雨的聲音低低的,更顯得無肋脆弱。
她總能感覺到他在刻意隱瞞些什麼,極力閃躲她追問過去的事,但今晚夢魘里的恐懼與傷痛猝然涌上心房,令她好不安。
「為什麼這麼說?」他沉凝的目光落在她憂悒的小臉上。
「我剛才好像在作夢,可是又好像回到過去一樣……」因為胸臆間的痛楚是那麼清晰,那感覺太過真實。
瞿牧懷的心猛然一沉,緊張地追問︰「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外面一直在下雨……我和一個男人起了爭執,我們吵得很凶……我哭得好傷心,好像有一把刀子插進我的胸口……好痛……痛到我不能呼吸……」映雨沮喪地低語,總覺得這夢境和她的過去必定有很大的關系。
聞言,他的心仿佛沉進又濕又暗的地獄里,一抹酸澀的苦笑浮上他的嘴角。原來在她的潛意識里,他的絕情就像一個殘忍的劊子手,深深地傷害了她。
「那只是一場夢而已,你不要胡思亂想,快點睡。」他放柔聲音哄道。
「可是那感覺不像是夢,心痛的感覺好真實……好像真的發生過……」她心有余悸地撫著胸口,仿佛她曾經被誰狠狠傷害過一樣。逆著光,映雨瞧不見他深邃的眼里浮現一抹隱痛。
她皺起眉心,沮喪地說︰「每次當我覺得自己好像快想起什麼,我的頭就好痛……腦袋全是一片空白……」
「那你就別再胡思亂想,好好養病、照著醫生的話,認真做復健。」他頓了頓,低聲叮嚀,心底愧疚地想著,即使她失去了記憶,心里的傷痕卻依然存在。
「可是我也會想知道過去的‘江映雨’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細聲咕噥。
「過去的‘江映雨’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而是你未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才重要。」他小心翼翼地回避過去的點點滴滴,擔心機靈的她會從對話里拼湊出一些蛛絲馬跡。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她喃喃自語,忍不住抬起眼睫望向瞿牧懷,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成為一個被他愛上的人,好想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不放。
好幾次,她都看見他一個人對著書房牆上殘缺的拼圖發呆,那憂郁的身影感覺好寂寞,好像在思念誰,讓她忍不注想靠近他,想驅走他的孤單,也忍不住在心里嫉妒那個被他思念的人。
「牧大哥,你有女朋友嗎?」她盯著他看,小心地探問。
「你問這些做什麼?」他覷著那雙慧黠瑩亮的大眼楮,心里漾起了一股溫柔又悲傷的激蕩。
「我是關心你嘛,」她答得理直氣壯。「我怕一直住在你這里,會讓你的女朋友不高興,也怕造成你的困擾……」她垂下濃密的眼睫,試圖以合理的借口卸下他的心防,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別擔心,我沒有女朋友,所以你可以放心住在這里養病。」
「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翻身坐起。
「是不是被你的撲克臉嚇跑了?」他捏著她翹挺的鼻尖,寵溺地輕笑道︰「整天胡思亂想難怪會作噩夢,快點睡吧。」
她重新躺回被窩里,乖馴地讓他替她蓋好被毯。「牧大哥……」她盯著他看,欲言又止。「我可不可以……」
「嗯?」瞿牧懷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她羞澀地將臉埋入被窩里,無聲地說——
我可以喜歡你嗎?如果喜歡一個人要經過對方的允許,那可以準許她喜歡他嗎?
她不知道這份情愫在何時萌芽,是因為他是她孤絕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嗎?還是來自於他冷冽眼神中的孤寂,令她不舍。她只明白,想愛他的沖動讓她的心里仿佛住著一只翩舞的蝴蝶,不斷地振動羽翼,朝他飛去。
瞿牧懷疑睇著她無邪的容顏,見她再度沉沉睡去,忍不住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發絲,輕聲低哺。「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自責地想著,上一代的恩怨芥蒂與決裂的爭執,究竟有什麼意義?他報復的根本不是江振達,而是在摧毀映雨的人生,不僅毀滅她父親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撕裂了她的心。
他比誰都害怕她記起過去的事,軟弱地不敢面對自己過去的殘忍。
他情難自禁地俯,將積郁在內心的愧疚與說不出口的愛,化成綿密的細吻落在她殷紅的唇辦上……
第4章
從醫院接映雨回家之後,這一星期以來她對於自己的新生活適應良好,也讓瞿牧懷能專心上班。晚上,他如同往常一樣,提著公事包,推開寓所的門板,有一種虛實交錯的感覺,仿佛一腳踏進回憶里,回到了過去——
露台上,野姜花含蓄地吐露清香,客廳里一盞暈黃的桌燈流泄出溫馨的氣息,廚房里江映雨將及腰的長發東成馬尾,穿上圍裙,一邊翻閱食譜,一邊忙著將牛肉丟進鍋子。
若不是她拄著拐杖,蹣跚地移動步伐,瞿枚懷會以為時光倒轉到過去,回到兩人在曼哈頓甜蜜的新婚生活。
那時她辭去工作,專心當他溫柔的小妻子,不管他忙到多晚,她總執意等他回家吃晚飯。
她總是細心地為平凡的生活制造小巧思,為了他學會燒︰亞好咖啡;陪著他坐在露台上看曼哈頓的夕陽,還固執地要將露台上那兩張躺椅運回台灣,延續新婚生活的浪漫,殊不知,命運卻殘忍地將他們的幸福留在曼哈頓。
映雨專注於手邊的工作,完全沒注意到瞿牧懷回來了,急著就要到客廳的酒櫃里拿出紅酒備用,結果走得太急,險些滑倒,所幸他大步一跨,及時將她扶住。
「好險——」她撲進他的懷里,倒抽了一口氣。
瞿牧懷沉下俊臉,凜凜地質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牧大哥你回來啦,我、我在做飯……」她覷著他冷肅的臉龐,不懂他的怒氣來自何處。她只是單純想為他做一頓晚餐有錯嗎?想討好自己喜歡的人也不可以嗎?
「誰要你做這些的?」當他看到她差點滑倒的畫面,嚇得心髒差點跳出來。難道她不知道廚房的地板很滑,平常拄著拐杖走就很危險,更遑論還要忙碌地做菜!她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一陣無辜的情緒涌上心頭,委屈地咬著下唇,不吭聲。
「負責打掃煮飯的李太太呢?」瞿牧懷瞥向餐桌,沒看到煮好的飯菜,反而是看到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張羅晚餐,十分生氣。
「她說她的孫子得了流行性感冒,這幾天她不方便來這里,要請假照顧她的孫子……」她垂下臉,聲音低低的,委屈的淚水無聲地溢出眼眶,濡濕了一張秀氣的小臉。
瞿牧懷注意到她抽泣顫抖的肩頭,忍不住在心里咒罵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激動惹哭她呢?
「如果你討厭我做的菜,那以後我不做就是了……」她拭去眼淚,卻抹不掉一臉的難堪,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出廚房。在她還來不及走遠,他伸手攔住她的步伐,映雨停下腳步,眼淚流得更凶,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