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雨的夜空,連星星都瞧不見,只有淒白的街燈映在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幾處坑洞仍積著雨水。
今晚是齊元博的六十歲大壽,齊家在天母的豪宅舉辦了—場小型的晚宴,邀請親朋好友和政商名流共同參加。
藍綺幽穿著一襲瑩白色的洋裝,搭配粉色的女圭女圭鞋,和齊定浚一起前往齊家為齊父祝壽。
以往踫到齊家的家會,她是能避則避,就怕讓雙方都不愉快。但自從她由齊定杰的口中得知齊定浚因為她而承受巨大的挫折與壓力,她認為自己有義務平息這場紛爭,不再讓齊定浚為難。
況且,與齊家的分歧與冷戰像是一根利刺,戳刺著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也讓兩人之間產生了芥蒂……
齊定浚熟練地轉著方向盤,從後視鏡里覷著她沈凝的小臉,再一次勸說。「綺幽,我看你還是別陪我回去,等會兒在路口的咖啡廳坐一下,等我參加完宴會再帶你回家。」
其實齊定浚也不是很願意參加這場宴會,但他身為齊家的長子,就算暗地里與父親鬧得不愉快,還是得出席宴會維持台面上的平和。
「那怎麼可以。」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溫和安慰。「我是你的妻子,怎麼可以讓你獨自一個人參加晚宴?那你會很沒面子。」
「我不在乎那些。」齊定浚覺得無所謂,他只是擔心雙親又擺臉色給她看,讓她受委屈。
「但是我在乎,我不要讓外人說你娶了一個沒家教的老婆回家。」她低頭,撫著平坦的小骯低聲說道︰「寶寶,媽咪是不是應該要陪爸爸去參加宴會?」
齊定浚寵溺一笑,被她頑皮的舉動逗出笑容。
「寶寶也贊成我去,現在兩票對一票,你輸嘍。」綺幽甜甜一笑。
言談間,齊家豪宅已經近在眼前,齊定浚將車子停在巷口,牽著她的手一起踏上濕漉漉的石階,穿過近百坪的庭院,盈眼所及都是盛裝打扮的賓客,好不熱鬧。
為了這次的壽宴,女主人何燕俐特地聘請五星級飯店的主廚和派對規劃師,舉辦了一場奢華又低調的晚宴,將整個庭院系上璀璨的燈泡,還請了小樂隊在現場演奏。
「嗨,定浚,好久不見。」一位身穿深色西裝的男士走過來向他打招呼。
齊定浚低頭附在綺幽的耳畔說︰「他是『齊飛電邇』桃園廠的廠長,我必須過去和他們聊一下,你先找個位子坐下來,吃點東西。」
「要不然你們先聊,我把禮物拿去給爸爸,順便跟他們問好。」綺幽取餅他手里的提袋。
「你一個人可以嗎?」齊定浚不放心地皺起眉頭。
「今晚是他老人家的生日,又有這麼多賓客在,我想他們為了顧及顏面,應該不會讓我難堪的,你別擔心。」她壓低音量安撫。
「那好,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閑聊幾句,等會兒就去找你。」齊定浚細心交代。
「嗯。」她點點頭,環視庭院一圈,在眾多賓客里尋找齊父、齊母的身影。
她見到齊元博和何燕俐兩人站在露天泳池旁的走廊,交頭接耳好像在商談什麼似的,她小心地踩著又濕又滑的石階,一階一階地踏上走廊,這個地方是整間房子視野最好的地方,可以觀看到台北市區萬家燈火的美麗夜景。
「爸、媽。我和定浚祝您生日快樂,這是他托人由瑞士帶回來的手表,希望您會喜歡。」綺幽恭敬地將裝著鑽表的手提袋放在桌子上。
一見到綺幽,何燕俐拉下臉,轉過頭佯裝沒看見她,逕自啜飲手中的紅酒,眺望著前方的景象。
「定浚人呢?」齊元博冷肅地質問。
「他正在和桃園廠房的廠長談話,等一下才會過來和您們打招呼。」綺幽誠惶誠恐地說,就怕一不小心又讓他們不高興。
「那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們還有一些事要談。」齊元博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爸,我可以打擾您幾分鐘嗎?」綺幽軟軟地央求。
「你想說什麼?」齊元博一臉納悶,連何燕俐都好奇地偏過頭看她。
「過去是我們太過任性、太不懂事,讓您們不高興,可以請您不要再生氣,原諒我們好嗎?」綺幽的聲音低低,卑微地懇求。
「你憑什麼要求我原諒你?!」齊元博沈下臉,厲聲指責。「因為你執意要嫁給他,阻擋了齊家的利益,那是幾億元的案子你懂嗎?」
「不過,如果你願意離開定浚,那我會考慮原諒你。」何燕俐忍不住插話,還是處心積慮地想把這個礙眼的媳婦趕出家門。
她搖著頭,下意識地撫上小骯……
「爸,就算嫁給定浚是我的錯,那也請您不要再懲罰他了好嗎?可不可以請您恢復他以往的職權?」綺幽不放棄地哀求。
「他終于忍不住,派你來求我?」齊元博犀利的眉眼直視著她,冷冷地諷刺。
「不是的,是我自己來求您,請您不要再生定浚的氣。」她的眼底泛起誠懇的淚光,不停地苦苦哀求。
「你求我們?」何燕俐冷哼一聲,無情地說道︰「我們才要求你,求你離開他的身邊,不要再來破壞我們全家人和諧寧靜的生活。」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也叫他不用上來和我打招呼,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話好說。」齊元博揮揮手,示意要她離開。
他們譏刺狠絕的話仿佛是一把銳利的刀刃,不僅割傷了她的心,也逼出了她的眼淚。
綺幽垮下肩,沮喪地步出走廊。
她只想安分地待在齊定浚的身邊,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反對他們的愛情呢?
難道愛上齊定浚真的是一場不能原諒的錯嗎?如果這是錯誤,為什麼他要回應她的感情?上天讓她擁有兩人愛情的結晶,難道不是為了延續他們的愛情嗎?
屈辱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忍受不住激動的心緒加快腳步,步下濕滑的石階,倏地,她單腳踩空,整個人跌坐在石階下。
「啊——」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奢華喧囂的夜晚,听到尖叫聲的人紛紛停下手邊的動作,望向聲音的來源。
齊定浚和客戶談完事情,正在人群里尋找著綺幽的身影,環視庭院一圈,卻目睹她失足由石階上滾下來,雪白色的洋裝染滿了駭人的血跡。
「綺幽——」齊定浚排開人群,飛奔沖到她的身邊,打橫抱起她。「綺幽,你忍著點,我送你去醫院……」
「孩子、我們的孩子……」她撫著小骯,看見腥紅的血液汩汩地自大腿間流淌而出,濡染了她的衣裙。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齊定浚他起她,揚聲喊道︰「叫救護車,快點叫救護車……」
紊亂間,齊定浚抱著她上了救護車,緊緊握住她的手,陪同她一起進入醫院,直到醫護人員將她推進手術室,他才依戀不舍地松開她的手。
綺幽感覺到自己被放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頭頂上強烈的光束,刺亮得教她睜不開眼,蒙朧間好像有許多模糊的身影圍攏在她的身邊,她想說話,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譏刺的言語不斷地撞擊著她——
如果你願意離開定浚,我令考慮原諒你……
我們求你離開他的身邊,不要再來破壞我們全家人和諧寧靜的生活……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要反對他們的愛情,她只是想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邊而已。
你對我大哥的愛,還真是殘忍到可怕……
你就像一顆大石頭堵住大哥的前途,成為他的負擔……
他就像那株天堂鳥一樣,被你的愛折去了羽翼,永遠都不能飛,只能在那里漸漸地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