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情況如你知道的那樣。」一條年輕的生命,自己先做了判決,「這我就是所有的真相。」
「為什麼要跟我說?」一股熱氣竄到鼻頭,穆以律痛恨這種感受。
「他老了,你不能總是這樣子。」因為不願他傷心,所以穆嚴嵩什麼都沒說。
「我只要你跟穆風就好!」父親怎可能會這樣對他——穆以律不信。
「當時他只是覺得你們太年輕,希望你專心在想做的事情上。」
穆以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應該要追根究底,但是他沒有!因為他一開始就認定是父親的錯,而自已不夠堅強,才會造成這種遺憾。
為什麼真相是如此?他覺得像被人揍了一拳。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驕傲得不願承認過錯,而把一切全推給父親去承擔。他以為這樣說服自己,對前女友的死才會稍微釋懷些。
殊不知,他用最惡劣的方式,掩飾心中的罪惡。
「我只要你跟穆風就好!拜托……」他一再重復,像艘失去舵手的小船,感到無比的茫然。
「但還是不完整,對不對?」童昕朝他伸出手,這男人其實需要很多愛,才會覺得有安全感。
穆以律抱著她,埋在她的肩窩里,濕熱的淚水不小心滑落。
他很忍耐,不想要讓淚水掉下來,苦苦壓抑。
「你父親很後悔,只是沒辦法說出口。」他們父子倆很像,都在某些點上很執著,「那不是他想要或是能阻止的,他很想幫助她……但天不從人願。」
「這些年,我都是這樣過的!」抱持著對父親的仇視,反復把自己深埋,直到遇見童昕。
他總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擁有很多愛,必須孤單的過下去,寂寞的舌忝舐著傷口,抱著殘缺的記憶走完這一生。
他在哽咽,她很心疼,「你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而不是作繭自縛。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做不到!」
他就像抱持某種信念固執活下去的小孩,突然某天有人告訴他錯了,把真實攤在面前,將織出來保護自己的蠶繭給割破,硬生生把他拉出來。
這種既難受又慌亂的情緒,穆以律沒辦法承受,甚至感到無比的痛苦。他不確定往後的日子該怎樣面對父親,或是消極的逃避一切!他覺得既難堪又折磨。
「我們可以慢慢來,時間還很多,只要你願意的話。」
穆以律明知道她受傷,仍舊很激動的抱著她,他的情緒沒辦法立刻控制下來。
他很糟,可是她還是願意留在身邊幫助他。
有好多次,他脆弱的時候她總是都在,幾度他想放棄,她還是不斷鼓勵他。他何德何能獨得她的寵愛,他是個這麼自私又糟糕的人!
但是,他已經習慣她的溫暖,無法獨自過下去了。
她的照耀,把他陰暗的人生給點亮。
「謝謝你……」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麼的感激她。
童昕淺淺地笑,她懷里的大男孩,已經真正成熟了!
以後,他可以發自內心學會微笑,並且擁有更完整的愛情!
尾聲
童昕沒想過有一天,有男人會為她爭風吃醋!
她的感覺實在有夠爽的!雖然他們一臉很不爽——
穆以律沉默地看著前方停在醫院門口的黑頭車。
他替童昕辦完出院手續,打算帶她回家,到停車場把車子開上來以後,才發現她眼前停著另外一輛車。
穆嚴嵩拄著拐杖下車,後面跟著穆風,童昕則是坐在輪椅上和他們打招呼。
那女人是不是通知他父親她今天出院?否則怎會那麼剛好,他知道時間來堵人。
穆以律很快下了車,「你來做什麼?」他的口氣仍然很冷漠,盡避他說服自己不要這麼做,但一時之間很難改掉習慣。
「接她出院,我以為你忙到沒時間。」穆嚴嵩面無表情地說。
童昕抬起沒受傷的腳踹了穆以律一下。
穆以律低頭看她一眼,然後替她推輪椅時,穆風開口了,「童昕,你要跟我們回去嗎?」
「她要回我家去。」穆以律直覺說道,但等他回神之後,又開始後悔。
他答應過她要盡量改變對父親的態度,也決定試著不那麼直接的拒絕,但還是該死的改不過來。
他心里還埋怨父親嗎?當然不!穆以律發現自己沒從前那麼怨,因為看到他對穆風的態度嚴格,卻多了耐心與責任感。
起初小表還很害怕父親,後來穆風幾乎不再問什麼時候把自己接回去,而是告訴他今天跟爺爺做了什麼。
案親依舊很沉默,卻開始會陪穆風寫功課,甚至偶爾會在聯絡簿上留言給老師。
穆以律回去簽名時,發現自己該做的事,父親已經完成得差不多。留下來的,都是些瑣碎的小事,但也一定得做,這些全變成他得按時回本家的理由。
穆以律僵硬地看著三雙眼楮瞪著自己,尤其是童昕和穆風,眼神可憐兮兮地像被拋棄的小狽。
他知道他們在等他做決定,穆以律也不明白父親怎會在此刻變得沉默。
「我等一下要回公司,童昕你先回家讓其他人照料,我晚上去接你。」OK!
這是他最大的誠意,他試著讓口氣稍微和緩些。
丙然,穆風歡呼起來,童昕笑得眼楮都彎了,穆嚴嵩轉過頭去看著另外一邊,而穆以律則是一臉很無奈。
他把她抱上車,穆風坐在後座跟她一起,穆嚴嵩則是在前座的位置。
司機把輪椅和行李塞進後車廂里,打開車門準備坐上駕駛座時,穆以律把車鑰匙遞給司機,示意他和自己交換。
穆以律坐上車,車內安安靜靜沒人開口。
懊死!這沉默的氣氛是怎麼一回事?他難道就不能和他們共乘一輛車嗎?穆以律覺得自己的行為真是要命的愚蠢,但他曉得如果不這麼做,永遠都會在原地踏步。
「GO、GO、GO!我們一起回家去。」穆風拉著童昕的手,開開心心地說,他期待童昕出院好久了。
穆以律從後視鏡瞪小表一眼,這家伙實在很欠揍,開心到像中樂透。
童昕掩嘴偷笑,然後與後視鏡的穆以律四目相接。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穆以律實在拿她沒轍。
案親坐在身旁,穆以律發現沒想像中那麼奇怪,他看見他鬢角灰白,眼角深刻的皺紋,然後想起童昕的話——
他老了,你不能總是這樣子。
這是穆以律第一次發現父親有這麼多的白頭發,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身旁的老人。
「你讓童昕留在我那邊一陣子,不要把人接來接去的。」那女人看起來瘦得跟竹竿一樣,「我會叫張嫂替她補一補,她瘦得實在很難看。」
「隨便……」穆以律還是沒辦法立刻改變語氣,「只要她說好,我沒意見。」
童昕瞪著前座的兩個男人,他們要批評可以,但她身為當事者,能不能考慮一下她被人品頭論足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也覺得她是有點瘦。」穆以律從後視鏡看她,果真看到一張鼓著兩頰像小青蛙的臉。
她看起來像是生氣了!
他忍不住笑,難得與父親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這種感覺很微妙,而且他們都在談論著同一個女人?普通家庭父子也會這樣吧?
穆嚴嵩明白兒子似乎不再像從前那般固執冷漠,所有的轉變應該歸功于身後那個瘦得渾身沒幾兩肉,又鼓著臉頰抗議的女人。
她很適合以律,盡避穆家沒有這樣的人,可是他看見兒子抱著她的時候,眼里難得出現的溫柔,他從來都不知道他會有那樣的表情。那孩子,終于找到最想擁有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