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韶楓面色一凜,氣得俊臉煞白,正要開口,展豫卻突然壓住他的肩頭,搖頭制止。「少寨主和少夫人先到大廳坐著吧!」
「難道就這麼任他們打下去?」他像個不容孩子打架的夫子,板著臉斥道。
展豫習以為常地噙著笑。「他們幾天不打一次架發泄,心里就不爽快,這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衛韶楓聞言一震,瞬即恢復鎮定。
他幾乎要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冒牌少寨主,對于「臥羅煞」的一切,並非他一個外人能干涉的。
若不是在這個陰錯陽差的巧合下,他絕不可能與這幫賊寇有所交集。
是善緣或孽緣,他已無從判定。
只知道,就算「臥羅煞」少寨主一直不出現,他也不能再讓情況繼續將錯就錯下去。
他想回歸屬于他的平實生活,當個私塾夫子,軟化世人,造育英才。
「很難想像你是‘臥羅煞’的一份子。」回過神,衛韶楓意味深長地道。
「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展豫幾近自語的呢喃,黑眸深處閃爍著讓人不解的幽謐光采。
隱隱察覺他內心隱晦的一面,衛韶楓雖好奇,卻不打算探究。
「我們走吧!」為免被波及,衛韶楓對著身旁的人兒道。
雲少蓉收回遠放的視線,點了點頭。
現下,她的心思只放在他方才未盡的話語當中。她很好奇,到底有什麼事可以讓這書生寨主那麼感到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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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肩走過林間小徑,雲少蓉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凝重的情緒。
她側眸,小心翼翼地問︰「你……很生氣嗎?」很難得見到他這溫吞的性子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生氣?」他若有所思地道︰「他們若是我的孩子,我會希望他們讀書。」
「讀書?!」她微怔,沒料到會由他口中听到這樣的答案。
「不是要他們鑽研經書,更不是要他們準備科舉考試,而是藉著讀書,增長學問,讓他們不致成為賣弄力氣、野蠻霸道的吳下阿蒙。」
他在山寨的這段時間,並非只感受到他們粗暴低俗的一面,相對的,他也體認到人性本善的一面。
寨里的弟兄雖因各種無奈的原因成為山賊,但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浩然義氣,卻也讓他頗為感動。
他一席話說得文雅,卻讓雲少蓉愕然不已。
「你真的很不像寨主。」細想著他的一切,雲少蓉心中五味雜陳地開口。或許就因為他不像山寨主,才讓豪氣千雲的她,莫名其妙陷入情感的糾纏中。
徐緩地垂下目光,他深吸了口氣,握緊拳,開口坦誠。「我的確不是。」
「什麼?」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俊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澀的笑弧,溫雅的嗓音緩緩道出︰「我並不是‘臥羅煞’的少寨主。」
呼吸一窒,雲少蓉險些喘不過氣來。
整理著紊亂的思緒,他沉靜地答道︰「你說……你不是少寨主?」
「那天被你推了一把,那一撞,把我的記憶全給撞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因為那一撞所以恢復記憶,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自己真正的身分……」
他語重心長地頷了頷首。「這些日子以來,太多的巧合讓失憶的我錯認自己的身分。」而這也解釋了為何他不會武功、為何總與山寨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雲少蓉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意會到他說了什麼。那一瞬間,她的心緒從未如此復雜過。他是假的、她也是假的……
看著她嬌俏的臉龐褪成紙白,衛韶楓心擰痛著。「對不住,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看著他,雲少蓉咬著唇瓣,忐忑地問︰「那你說你喜歡我是真話?抑或,只因為你誤以為自己是‘臥羅煞’少寨主,所以、所以不得不這麼說。」
衛韶楓看著她不安的神情,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我說過,不管我是誰,我的心一旦把你烙在心頭,這輩子就再也無法除去了。」
然而,在話落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卻處在莫名的懊惱當中。
枉他飽讀聖賢書,卻可恨地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他並非「臥羅煞」少寨主,而她也不是他的未婚妻子,他怎能如此冠冕堂皇,對著「別人」的未婚妻子說出承諾呢?
不解他因何懊惱,但雲少蓉卻因為他的話,心頭飄出一股暖風,甜甜、暖暖地拂人心扉。
她注視著他,望入他的眸底,微揚的語調有著說不出的歡喜。「這……是你的承諾?」
頓時,她心里所有的矛盾與不安在瞬間清敵。
她心愛的男子不是「臥羅煞」少寨主,如此一來,她更可以義無反顧地執行原本的計劃。
「是——」等不及說出心里的話,突地,一抹細碎的聲響落入耳底。
「是誰?」雲少蓉不假思索地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奔去,衛韶楓則尾隨在後。
前方的身影跌跌撞撞、腳步踉跆,兩人很快便追上,並同時發出愕然的驚喚。
「老頭!」
「風伯伯!」兩人的喚聲讓風運雷頓住步伐,沉默了好半晌才揚聲道︰「呵、呵!我不叨擾你們培養感情。」
語落,他挪移著腳步,模索著離開。
沉重地互看一眼,兩人不知風運雷站在他們身後多久,听了他們多少對話。
衛韶楓步上前,搭住他的肩道︰「我送你回房。」
「不、不用了!我只是听展豫那小子說,那幫混蛋惹你生氣,所以就過來瞧瞧啦!」他故作輕松地開口,卻難掩欲蓋彌彰之嫌。
衛韶楓輕斂眉,略微思索半響後,沉然說道︰「我有話想說。」
風運雷聞言,那寬厚的肩頭倏地一僵,粗聲粗氣地轉移了話題。「你想說什麼老頭我知道,回頭我會讓弟兄們收斂、收斂,你別惱。」
「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他一驚,繼續說道︰「哦!那我知道,你想同我說媳婦兒的事吧!我知道,再過幾天媳婦兒就要回家了,你們感情好,你舍不得她是不是,呵……」
靶覺風運雷不著邊際地東拉西扯,衛韶楓敢肯定,他方才定是听到他和雲少蓉的對話了。
「老頭,你听到了,是不是?」
風運雷慘白著臉,猛地頓住,好半晌才問︰「听到什麼?我什麼都沒听到。」
其實早在兒子因為意外而喪失所有記憶後的這些日子來,他便覺得不對勁。
一個人就算失憶,性格也不可能會有如此迥然的改變,當時他就懷疑過,或許他不是他的兒子……
只是,他若不是風曠淮,那……真正的風曠淮上哪去了?
按理說,過了約定的時間這麼久,再怎麼遲也該回來了……每每憶及此,風運雷就不敢多想。
雙眼皆瞎的他再也不復當日雄風,意志消沉的他只希望能安養晚年,平平靜靜地過完下輩子。
打量著風運雷慘白臉上失落的臉色,衛韶楓心頭泛起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滋味。或許他不認同「臥羅煞」的行事作風,卻無法否認,風運雷對他的父子之情,讓他深受感動。此時,在他面前的不是無惡不作的山賊頭子,而是一個雙目皆盲的可憐父親。
「老頭,你听我說……」
風運雷氣得全身發顫,粗眉倒豎地吼著。「我不听,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是我的風小子!你是我的風小子!沒有人可以搶走你……」
他不願面對現實,像在說服自己,也在說服別人地咆哮著。難道這是他一生作惡所得到的報應?那鏗鏘有力、震耳欲聾的怒嗓在耳邊嗡嗡作響時,衛韶楓與雲少蓉驚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