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聞這個消息,騰玥內心一陣揪痛,當眾失態落淚。
那一天,乍起的狂風亂雪彌漫在灰蒙蒙的京城天空,她沒見到十八阿哥最後一面,只見到垂花門前、夾道之間全懸掛著白紗燈,在料峭刺骨的寒風中搖曳不定,心里那一股淒涼更是無處可訴。
或許沒人在乎,更沒人深思十八阿哥為何突然病逝,但……她在乎呀!
只是,那又如何?她沒有答案、更得不到答案,十八阿哥的殞歿,似被鎖進了禁忌的卷宗,無人能探究。
之後,姚貴人、十八阿哥這對母子,也隨著時光流逝,消失在眾人的回憶中。
而她性子里的歡樂與憂傷,更隨著這座宮殿主人的死亡,悄悄黯然荒蕪。
接著,在往後的每個冬天,騰玥會徘徊在被落雪掩沒的御花園,想著她與十八阿哥初遇的那年冬天,想著他那一雙乎靜無波的冷眸,想著他們每一次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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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玥的思緒方掠過,卻因屋里火盆子還沒撇,迎著一陣干燥的炭氣,混著空氣中的清苦藥味,逼得她掩不住地輕咳了聲。
「不管了!」騰玥思忖了片刻,原本想卷上門簾,卻又怕光線刺眼,酌量了一會兒,才擱下手中的藥碗,重新燃起桌上那一盞油燈。
如豆般的燈焰泛起幽幽暈光,騰玥才發現這是一間布置得十分簡單的小房間。
一張木榻佔了半間房,榻上整齊地疊了一張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而傅無痕僅著長袍的頎長身軀,就直直地躺在?上。
周遭的氛圍因為意識到他的存在,隱約地起了莫名的波動,騰玥深吸了口氣,
小手壓著「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榻前。
「真的睡得這麼沉?」隨著火苗亂跳,在昏黃的燭光下,騰玥看著他貴氣而俊美的臉龐恍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他長得很俊,似劍般墨黑而英挺的眉毛,總伴著股凌厲的氣勢,
只消一眼便可讓人冷汗直流。但在睡夢中,他向來凌厲的冷峻線條竟透出柔軟。
這般柔和的他,一時間讓她極不適應地亂了心緒。
「大當家喝藥。」騰玥出聲喚了喚,見他方正的寬額布滿細汗,她連忙拿出帕子,輕輕為他拭去額上的汗。
騰玥默然地瞅著他圈在胸口的一圈田白布,心猛地一揪,他到底是出什麼樣的任務,為何會傷成這樣?
正當她思緒恍然之際,突來一股力勁,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痛!」沒想到他並未完全昏睡,一察覺有人踫他,直覺地便拽住她的手,讓騰玥不禁地發出一聲痛吟。
他的手略冷、有力而厚實,被他緊抓著的掌心,像簇火般地灼燙,讓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分地失了控。「你出了身汗,我替你把汗擦干。」
「玥格格……」他微蹙起眉,視線在她臉上游移,向來幽深冷峻的黑眸摻著難得的蒙,語氣里帶點不確定的幽然。
暗無痕那聲無意識的低喃像顆火星子,瞬間在騰玥心底燒起一把燎原之火。
「你……叫我什麼?」她倒抽一口涼氣,水汪汪的眸子瞬間瞠圓地顫聲問。
「唔……」他疲憊地輕應了聲,便緩緩閉上眼。
瞧他閉上眼,騰玥的心猛地被重擊了兩下,秀拳直拽住他兩襟促聲道︰「你起來、我要你起來!」
他听見騰玥著急的叫喚卻無力反應,不自覺地,眉頭鎖得更緊。
懊死!成串的咒罵在他腦中掠過,不消多想他便知道,眾人應該是抓準了他濃重的責任感,特地讓為他療傷的古大夫在他身上下了足以讓他安眠的藥量,讓他無力抗拒只能安心休養。
騰玥拼命扯著他的衣襟叫喚著,也許是因為太過使勁,一條皮繩便隨著被拉扯開的長袍,落入騰玥眼底。
「不!」她震驚的眸光直定在邵條皮繡之上,心髒似打了鉛似的,一股腦沉到腳底。
臉上血色盡失的騰玥,再也顧不得男女間該謹守的禮數,一把扯開他的領口,直到他頸上那條皮繩完全映人眼底。
驀地,屋里一片死寂,騰玥難以置信地瞅著那狼牙吊飾,低喃道︰「十八?」
那一年正是水美草肥的夏末秋初,木蘭圍場的草原上,野生動物正多,十八阿哥就在那里獵了一頭大狼。
就算時間過得再久,她再愚、再鈍,也不會看錯那一個代表他的徽章、他的榮耀與驕傲的大狼牙。
一陣秋風迎面襲來,讓騰玥縴瘦的身子不勝其寒地打了個哆嗦。她心里反復地想著,直到亂得再也理不出一點頭緒。
最後,她扇睫輕顫,逸出一聲嘆息。「你是十八,對吧?」騰玥偎在他的床榻邊,輕輕將手覆在他指節分明的掌上,神情恍惚地望著他蒼白的峻顏,喃喃問著。
只是當她的手一覆上,傅無痕便無意識地收攏五指、握筆,仿佛連在睡夢中,也要捍衛他可以掌握的唯一。
扳不開他緊握的拳,騰玥秀白的額因為過度緊張,微微滲出細密的汗珠。「你醒了是不是?」
若不是醒著,怎麼會連在昏沉當中也意識到她的舉動,死都不願讓人窺探他的秘密?
不!我不是十八!不是!不是!
當騰玥暗啞的語調反復鑽進傅無痕的耳里,讓思緒依舊處在蒙嚨間的他禁不住地顫栗。他在心底無聲吶喊,怎奈模模糊糊的昏沉思緒卻難以凝聚,教他吼不出心里的想望。
騰玥扳不開他緊握的拳,心頭的苦澀卻不斷地涌上喉頭。
她已弄不太明白,這樣的堅持是對、是錯?她只知道自己舍不下他、放不掉對他的那股莫名喜愛。這種心情,早在兩人初遇那年便扎了根,無法拔除。
「別人不心疼你、不在乎你,還有我啊!我心疼你、我在乎你,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為什麼硬要把我推開?現在既然讓我找到了你,你就逃不開了!」
或許她是個自私心機又重的姑娘,但聰明如他,怎會看不透她的用心呢?
騰玥悲涼地哽咽著,雙手用力覆在他的爭上,反復說著當年一直被壓抑、沒說出口的話。
不管他是醒著還是在夢里,她認定了他就是當年被皇帝宣稱病歿的十八阿哥。
在他的掌心烙下她的月牙形發簪的剎那,他們之間的糾纏,便再無止歇之時。
「我不會再放手了,不放了!」定定望著眼前那張輪廓極深的峻臉,她的嗓音發著顫,蓄在眼眶里的淚珠止不住地拼命滾落。
靶覺她的淚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傅無痕胸口微微發熱,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微微掀起眼簾,勉強將她模糊的輪廓,及雪頰上晶瑩剔透的淚水納入眼底。
除了她,又有誰會憐惜他心中的孤寂?
再度恍惚地合上眼,如何也擺月兌不了她百般執意的語調,只能任由那股軟嗓將他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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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呀!倘若來生為人,寧為乞丐,不入帝王家……
記憶里的哀調猶如繞梁秋風,蕭蕭瑟瑟地穿梁而過,發出絲絲風鳴,似離人悲泣的聲響,引得人心酸澀。
暗無痕瞪大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任由那一絲莫名其妙的疑慮、惆悵與憤怒將他緊緊攫住,直到他發出一聲充滿思念的低喚。「額娘……」
當那一抹似有若無的低喃逸出的瞬間,心口自有意識地,將不該存在的思緒擠出胸口。隨後,那個被眾人捧在掌心的驕縱格格,便以他所未能承受的方式,態意妄為地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