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交待,今兒個要替格格打扮、打扮。」
听她這話,聶雲棠柔軟一笑。「我這身模樣難道不好?」
若與以往江湖俠女的粗衣打扮比較,來到豫親王府後,她也算是為自己的裝扮費了些心思了。
婢女聞言,仔細打量著主子,瞧她一身淺紫羅裙,外罩著杏色領袖,滾著圈白狐狸毛的短襖,瞧來清純又高雅,實在也無從挑剔。
「格格麗質天生,不用費心裝扮就很美了。」婢女說得真誠,唯恐一個閃失又要得罪主子。
瞧著婢女的反應,她嗤地一笑,哪听得慣這些?
「這不就得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她有些不以為然地打發走婢女,心里卻無端煩躁了起來。
今晚豫親王府為了慶賀騰鐸歷劫歸來,老福晉特地在府中雅致的亭台樓閣中設了賞雪宴。
這是個闔府同歡的溫馨時刻,因此並不打算邀請戲班子來唱戲。
本來她該為騰鐸回府感到欣喜,至少她多了一個可以再奮力一搏的機會,說不準能扳回一城,在短期內取回名冊也不一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聶雲棠就是意興闌珊,提不起勁。
難不成她真被翔韞那斯文鬼給鬧慣了,沒了可以拌嘴的對象,她的生活竟平淡得索然無味。
現下沒他在身旁逗著,她竟覺得渾身不對勁?
聶雲棠重新為自己斟了杯熱茶,幽幽嘆了口氣。或許真正瘋的人是她呢!
***
寒風撫過天地,落雪沙沙地飄落,窗外的雪聲和微微呼嘯的風聲清清楚楚撞入耳底。
翔韞杵在圓檀桌前,渾然不知所覺地看著火舌吞噬手中那張紙。
這一刻,他的心就像手中的紙片,在火光下一點一點燃燒成燼。
原來……這便是答案!
或許是思緒太沉,以致于他並未察覺紙已燃盡,被煨燙的熾熱刺痛了指尖。他輕輕甩動被煨燙的手,抑下百轉千回的思緒,任手中被火燃過的黑色紙片飛散而去。
「三爺,軟轎備好了。」
阿圖魯的聲音由門外傳來,翔韞渾渾噩噩地回過神,仔細將心頭涌動的思緒藏在心底。
他知道該面對的還是躲不過!
***
轉出八角亭,聶雲棠不禁眼前一亮。
入了夜,天色暗下,數十盞琉璃燈的聚光落在枯枝、老梅之上。而積雪、冰柱在光線的照射下,轉著晶瑩剔透的絢爛光彩,別有一番不同于白日的風味,月夜燈下的雪,美麗神秘地讓人痴迷。
聶雲棠再放眼望去,見沿湖樓台已擺設整齊。
幾張榻上全鋪著錦色軟墊,榻前還有幾張墨色漆幾,幾旁擱著一只炭燒暖爐,瞧來溫暖又舒適。
「大冷的天,偏就找不到你,快進來偎個暖。」老福晉見著她的身影,飛快地瞟了她一眼,憂心喃著。
聶雲棠沒好氣地柔聲道︰「女兒不過是在園子里走走晃晃,不礙事的。」
「你呀!真被寵壞了。」騰鐸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連忙吩咐著婢女伺候妹妹坐下。
聶雲棠垂下眉,任婢女擺布著。
「多吃些,特別差廚房多做了些你愛吃的女乃餑餑、醬牛肉、肉末燒餅……」老福晉叨叨念著,布在她瓷碗的菜都堆成了小山。
「謝額娘。」聶雲棠順從舉筷,低著頭默默吃著。
老福晉替女兒布完菜,繼而望向兒子道︰「方才差丫頭送過去的那盅湯,你喝了嗎?」
一想起兒子那一段在山東遭狙擊並失蹤的期間里,吃盡了皮肉苦頭,老福晉心里便有說不出的牽掛與心驚。
「喝了!額娘不用掛心。」騰鐸不自覺嘆了口氣,有些招架不住老福晉的碎嘴。
「哪能不掛心?要不是你媳婦兒靈巧,就不是受傷這麼簡單。」一提起善若水,老福晉一掃往日對她出身的偏見,笑得合不攏嘴。
騰鐸置身事外,意味深長地瞧了妹妹一眼。「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你還是把心思放在玥兒和翔韞身上比較實際些。」
聶雲棠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開口,老福晉已拋開悲傷的情緒,順著道︰「也是、也是,你和若水的親事定了案,接下來就輪到這對小毛頭了。」
「額娘呀!您怎麼同大哥瞎起哄呢?」果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每每話題轉到「騰玥格格」及翔韞身上,她的頭皮便管不住地直發麻。
「皇上寵你可是寵上天,你的婚姻大事可輪不到額娘做主,怕是皇上那頭早就有譜了。」
騰鐸在一旁幫腔,向來嚴謹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前些天大哥進宮面聖,皇上還賞了些栗子面窩窩頭,要我帶回來給你嘗嘗。」
老福晉聞言嘆道︰「這是咱們家修來的福氣,玥兒改明兒個可得進宮叩謝聖恩吶!」
「是,女兒知道。」聶雲棠輕斂著眉,被扣了一頂皇恩浩大的大帽子,哪還敢反駁。
她知道,騰玥格格壓根兒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除了家人之外,更是得皇帝的寵愛。听說打從五歲起,就常被宣召入宮,簡直比宮里的皇格格們還受寵哩!
思及此,她不由得暗自苦笑,真可謂是「人比人、氣死人」。
「翔韞!」
突地,騰鐸沉朗的嗓音揚起,聶雲棠听著那名字,鼻息里鑽入翔韞身上慣有的淡墨香,心頭撲通直跳地率先亂了方寸。
為何她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難道她對翔韞那患得患失的悸動,已到深不可拔的地步了嗎?
沒察覺女兒紊亂的思緒,老福晉像早知道他會出現,熱絡地差人為他添碗備箸。「勞駕貝勒爺走這一趟,實在過意不去呢!」
翔韞溫文地同老福晉請了安後才道︰「福晉千萬別這麼說,騰鐸一路風塵辛苦,我們哥兒倆好久沒見,正巧利用今兒個,來個不醉不歸。」
「正巧讓你得了個便宜。」
聶雲棠瞧見騰鐸揚拳捶了他的肩頭,可以看出兩人私交甚篤。
頃刻之間,聶雲棠感覺到眾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可奈何地,她只得抬起頭朝他甜笑道︰「韞哥哥!」
「精神瞧來不錯。」他淡笑以對,眸底卻藏著她看不透的洶涌波濤。
打了馬虎眼,聶雲棠不願再把心思放在翔韞身上,現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拚命把食物往嘴邊送。
老福晉定下手中的動作,呷了口茶,不經意地問道︰「對了,你們一同面了聖,皇上如何發落那些叛黨?」
騰鐸的目光依舊清定,淡淡說道︰「皇上還在酌量。」
叛黨?聶雲棠猛地回過神,陡然變色的錯愕讓身子虛晃了兩下。大冷天的,她的手心因為志忑不安,居然沁出汗來。
這是幾時發生的事,為何她沒得到半點風聲?
老福晉頷了頷首,關心起兒子的安危。「咱們家就剩你這一脈香火,無論如何自個兒要小心。」
他聞言一怔,隨即坦然道︰「額娘放心,這件事孩兒暫時還沒有插手的余地。」
老福晉沉默片刻才搖頭嘆息道︰「也是!這事咱們的確插不上手。」
听到這,聶雲棠的心像灌了千斤重似的,雖然听得糊涂,卻感覺得出話題里的怪異與沉重。
到底是誰被捉了?正當她暗自凝神,欲再捕捉更多訊息時,卻不其然地與翔韞若有所思的幽闐眸光踫個正著。
她不由得一顫,連忙挪開視線。她不明白,為何翔韞今日的眼神黠燦得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玥兒妹妹,你又走神了。」
她惱怒的瞪著他,被他那難以言喻的眼神左右了思緒,心里愈想掩飾,這種感覺就愈強烈。
于是,管不住心口冒上的火,她微微抬高腳,「輕輕」踢了他一下。
「噢!」翔韞皺眉,疼得險些翻下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