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嵐心笑眯眯地送走了他們後,才褪去笑容,反倒覺得憂心,在這一次的任務當中,聶雲棠能全身而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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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風撫過天地萬物,四周浮動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金銀桂花香。
將翔韞打發回恭親王府後,這會兒聶雲棠正坐在八角亭里,斂眉看著青瓷小碟上的幾樣甜食,發著怔。
她有些意外,翔韞幫她買來墊胃的甜食,竟會是南果鋪的玫瑰餅及藤蘿餅。
玫瑰餅香味濃厚,藤蘿餅味淡清香,香甜適口、酥松綿軟,兩樣都是娘親生前愛吃的甜食。
莫名的,深埋在記憶里的思緒,因這兩樣甜食而被狠狠揪出,交織出百感交集的哀傷。
因為這兩樣甜食,娘親邂逅了一生無悔的摯愛。
雖然她的爹曾允諾要給娘親妻室的名分,但直到娘親病歿,他的應諾一直沒能實現。
盡避如此,聶雲棠知道,娘親心里依舊無悔。
因為娘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把當年王爺給她的一對白玉蝴蝶耳環中的一只留給聶雲棠,另一只則留在自己耳上,隨著棺木入了土……
她嘆了口氣,剛為她沏了壺碧羅春的婢女進入亭中,準備服侍她擦臉、洗手,再用點心。
「格格……」
聶雲棠听到婢女的低喚,飄遠的思緒猛地被拉回。
她揚聲制止婢女的動作。「行了,先擱下,我還不餓。」
婢女倒也機伶,立刻道︰「將軍爺方回府來,這會兒在書房候著格格,要不把茶及點心都送到將軍爺書房外的亭子,可好?」
「大哥要見我?」
怎麼這麼快?聶雲棠擺蕩的心猛然地爆出了股怒氣。
她還沒找到名冊藏匿的位置,騰鐸竟揀了這麼早的時間回府,這不是分明要她的任務永無止盡嗎?
「將軍爺晌午就回府了,同福晉用過午膳後,就一直留在書房里沒出門。」婢女答話的同時,雙手麻利地將青瓷小碟放進食盒中。
這麼說來,是候著她多時嘍?想到這兒,聶雲棠的心思不由得有些志忑。
就她所知,騰鐸對唯一的妹妹騰玥極為疼愛。這回他一回府就急著見她,想必也是沖著騰玥因病中邪的傳聞而來?
懊面對的還是避不了,聶雲棠斂了斂心神,起身離開八角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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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心里老大不甘願,聶雲棠拖延了片刻,縴雅的身影終于出現在騰鐸的書房前。
她整了整紊亂的吐息,拾階而上,待推門而人才發現,書房外的花格門扇半掩,偌大的空間里並不見騰鐸的身影。
「大哥……」她出聲喚了喚,放眼望著他布置淡雅的書房──
雖然主人軍務繁忙不常回豫親王府,但屋內案頭陳設,架上古籍書冊,皆一塵不染。
可見王府里的清掃工作並不馬虎。
她四處觀望,忽然發現書案上有一本僅翻開一頁的線裝書冊。
夕陽余暉透過格窗,斜斜撒落在書頁上,讓人瞧得極不真實。她只隱約瞧見書頁上那一行行工整的字跡。
驀地,她的心猛地一窒,靠向前再瞧個分明時,「傅無痕」三字落入眼底。
「倚青會」大當家──傅無痕?
聶雲棠心一凜,恍惚得有些站不住腳。難道騰鐸一直把名冊帶在身邊,所以她才苦無所獲嗎?
頓時,想將名冊攬入懷里的沖動,在她心底難以控制地沸騰著。
聶雲棠暗暗思忖,正想貼近再看清時,眼角余光卻瞥見門縫亮出一線光,她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
身子猛地一僵,她隨意抽了本桌案上的詩詞,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佯裝入神讀著書。
「幾時來的?」騰鐸有些訝異的聲音落入耳底。
聶雲棠壓下眸底掠過的不安,回過身,朝他揚起一抹柔笑,甜聲道︰「大哥!」
真不愧是備受皇帝寵信的鎮國將軍,瞧他正義凜然的模樣,怕是賊寇、妖道都會臣服在他冷峻銳利的眸光之下吧!
「瞧起來精神不錯。」騰鐸揚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淡笑,寵溺地輕擰她的挺鼻說。
他那一抹笑,軟化了凌厲的眸光,表現出其中濃濃的關切。
毫無預警的,他這樣的眼光激起聶雲棠心底的柔軟與莫名酸楚……
五味雜陳地迎向騰鐸,她揚了抹牽強的笑。「其實玥兒已經好多了。」
耳底落入她那像抗議的語調,他安撫地笑開。「大哥知道你悶得慌,但身子不養好可不成。」
聶雲棠聳了聳肩,不願再把話題繞在「騰玥格格」身上。「不說我了,大哥都回來好一會兒了,怎麼還沒換常服?」
「晚些就要回軍營了。」騰鐸緩步往書案旁走去,順手將攤在上頭的冊子攬入懷里。
知道騰鐸向來對書沒啥興趣,聶雲棠取笑道︰「大哥轉了性嘍!怎麼和韞哥哥一樣,書不離身?」
她想知道的是,被他攢入懷里的冊子,是不是她要的哪一本。
騰鐸聞言,眸光炯炯地看著她,波瀾不興的眸子里,閃現了一絲她所陌生的情緒。
她……說錯了什麼嗎?聶雲棠心頭無由來地一跳,騰鐸突然揚唇打破了沉默。
「听說你和翔韞最近走得很近?」
雖然妹妹和翔韞打小便玩在一起,兩家人也理所當然地視兩人為一對,但兄妹之誼轉為男女之愛的進展……似乎快得有些詭譎。
她身子一僵,瑩白的小臉浮上淡淡紅暈。「嗯!韞哥哥只要有空,便會來找我。」
「其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該是時候了。」騰鐸噙著柔和的笑,樂見其成的語氣再自然不過。
想起騰鐸對她的態度,聶雲棠無由來慌了。「什麼……時候,我和韞哥哥才不是……」
「成了,大哥明白,你們的事,待我由山東賑災回來再說。」將她的窘困納入眼底,騰鐸體貼地開口。
「說什麼?」聶雲棠驀地回過神,隱隱覺得大事不妙。
如果……如果她還沒能把名冊弄到手,那是不是代表,她得代替騰玥格格嫁給翔韞?
嫁給身為恭親王府三貝勒的翔韞,同一群女人爭寵一個男子的心?
想到這兒,她的心猛地一震,打了個冷顫,不由得笑自己多心。
任務完成後,她會離開豫親王府,而騰玥格格也永遠與世訣別。
所以聶雲棠將永遠不會與翔韞貝勒有所交集……不會!
「大哥要回軍營了,要一塊同額娘請安嗎?」突地,騰鐸揚了揚唇,不著痕跡地又岔開話題問道。
她恍恍回過神看著他,這一刻才發覺騰鐸不簡單。
在不經意的閑聊里,他巧妙地帶開了她丟出的話題,讓她不自覺地陷入一輪漩渦當中。
「好。」她柔柔地頷了頷首,面對騰鐸那凜人的面容,心底那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面對整個豫親王府,面對騰鐸、面對翔韞,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月兌身的機會?
第六章
「這麼說來,名冊應該是在騰鐸手中了。」在汲心閣的密室中,男子听完聶雲棠的回報,冰冷的雙眸,隱著一絲戾氣。
「是!」聶雲棠深吸一口氣,努力讓紊亂的思緒理出一絲清明。
其實除了名冊的事之外,「騰玥格格」與翔韞的婚事,更是讓她頭痛的關鍵。
她還真不知「騰玥格格」與翔韞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弄得天下的人都巴不得兩人盡快成親似的,讓她整天提心吊瞻。
「放心,我不會陷你于不義的。」
聶雲棠猛然抬頭,迎向他眼底冰冷的寒光,巧妙地將表面被看破的詫異給掩藏起來。
他向來如此,深沉而聰明,勾心斗角與謀權奪掠,對他而言不過是動腦的益智游戲。
「你說山東鬧秋旱,皇帝派騰鐸到山東賑濟難民,是嗎?」男子緊蹙著眉,來回踱步,隱隱透著陰霾的冷峻臉龐有著酌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