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黑眸閃動著不明的光,男子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時機不到。」
魏嵐心看著他冷峻的側臉,不再多語。
雖然大當家不過廿幾歲,但心思卻深晦如海,在「倚青會」里,沒人可以猜得透他的想法,也無人能超過他的武功及能力。
男子不著痕跡地將魏嵐心的想法納入眼底,突地一抹遙遠的幽嗓回在耳邊──
孩子,在這里,若想長命百歲,就不要讓人輕易看透心思。要不,來世做個平凡人也好過此刻……
唇角嘲諷的揚起,他凜冷銳利的目光像要穿牆透壁似的,眺望著遠方道︰「我相信棠兒。」
雖然聶雲棠在刺殺騰玥格格的部份出了點小岔子,但無妨,她還是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
魏嵐心了然地微頷首。「屬下明白該怎麼做了。」
她知道,此次計劃攸關重大,戒急用忍、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男子揚唇定定望著她,笑容里有著激賞的成分,由此可知,他十分滿意魏嵐心冷靜沉著的反應。
「很好,不愧是老太爺中意的人選。」男子淡淡地開口,語氣冷然,卻也緩和了臉部的線條,以及籠罩在暗室里的沉滯氣氛。
魏嵐心聞言,僅是謙和地回以一笑。「屬下只是盡本分。」
他挑挑眉,沒有感情的臉上似笑非笑。
***
夜游事件後,豫親王府陷入一陣「騰玥格格被邪物附身」的沸騰耳語之中。
大夫為她診了脈後,語重心長地下了定論。
他說騰玥格格應該是受了驚嚇,導致氣血不調,產生失覺之癥。而她這病一時半刻是好不了的,需得按著他開的定驚方子,慢慢調養才可恢復。
天知道,聶雲棠听完大夫這席話後,有多麼想掐死他。
也不知大夫開的方子是哪門子藥,這幾日來,她任人服侍著喝藥。一喝完藥,人又昏沉沉地睡去了。
再這麼莫名其妙地躺下去,她沒病也養出病了。
這一日,她的思緒終于清醒,一睜開眼,眸底映入的便是滿臉憂心的老福晉。
「額娘,女兒怎麼了?」聶雲棠憋了一肚子怨氣,無須刻意,她的語氣就已憂郁得足以讓大好晴天頓時蒙灰。
「沒事、沒事,大夫說雖不是大病,還是得幫你費點心思。」听著女兒莫名哀傷的語調,老福晉柔聲安慰道。
「那女兒可以出去走走嗎?」
「這……」沒料到她一醒來便提出這要求,老福晉怔了怔,一時搭不上話。
「額娘,女兒真的好多了,再這麼躺下去,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會不會就這麼躺一輩子?還是,女兒真的中了邪,被!」
她噤了聲,沒說下去,語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胡謅!那些妖言惑眾、捕風捉影的話,都只是旁人信口胡說,哪能盡信?」老福晉揉了揉女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解釋。「大夫都說你只是受了驚嚇,多費些心思調養就可以康復。」
「那女兒能出去走走嗎?」若再不回京城總部報到,怕是那一伙人就要殺到豫親王府尋她了。
語落,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看著太陽溫暖地落在院內那些已稀疏蕭條的樹枝上,微微掃去空氣里的涼意。
老福晉沉吟了會兒,思忖其中的可能性。
「額娘,您就應了女兒吧!女兒真的悶壞了。」
這些日子以來,在老福晉面前,她已經能夠巧妙地將真實的性情完全掩藏,駕輕就熟地使出騰玥格格撒嬌的好本領。
愛女心切的老福晉禁不住她的柔情攻勢,很快就會退步。
「那就讓翔韞陪著你,有他陪著,額娘才放心。」
「啊?」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聶雲棠縴肩一沉,不知該怎麼甩掉翔韞這麼大一個拖油瓶。
「女兒不用人陪。」她的話才到嘴邊,眼底隨即映入翔韞滿是笑意的斯文俊顏。
「我來了!玥兒妹妹。」
聶雲棠轉身回望的瞬間,透窗而入的陽光落在翔韞周身,染上一層薄薄的光暈,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听出他的語調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每每他一出現,聶雲棠心里便有說不出的懊惱。試問,有誰會像他這般,過府來訪不在廳里候著,而直闖姑娘家的閨房呢?
「你有沒有規矩,怎麼又闖進來……」
老福晉見狀,連忙幫腔。「你現在還同翔韞拘束這些?我差個丫頭,到廚房沏壺新茶,你們聊。」
她有些恍然地眨了眨眸,竟覺得老福晉與翔韞之間的互動詭異得緊。
再加上翔韞近日在豫親王府中走得挺勤,老是纏著她不放……讓她不由得懷疑,這翔韞貝勒是要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福晉甭忙了,我悶得慌,正巧找玥兒妹妹到外頭散散心、活動活動筋骨。」
見鬼!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出現絕非偶然!
瞧他那偽善的模樣,一股壓抑不了的煩躁充斥在聶雲棠的心,那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思又教他給搗亂了。
老福晉看著他謙謙君子的模樣,慈祥和藹地笑著。「好、好,你們就一塊兒出去走走吧!」
「額娘!」見兩人完全漠視她的想法,聶雲棠出聲抗議。
老福晉微笑應和。「甭羞、甭羞!這是好事吶!你不也嚷著悶壞了?有翔韞陪著不正好。」
翔韞在一旁幫腔。「是、是,既然有精神下了榻,老窩在屋里坐著也不好。」
聶雲棠冷不防地瞥了翔韞一眼,見他應和得順,臉微微一紅,胸口不由得漫起火。
瞧他這模樣,壓根兒是同老福晉合謀算計她來著。
「好了,我不同你們年輕人攪和,可別太晚回府。」她擺擺手,與婢女一同出了寢房。
翔韞見狀,優雅從容地同老福晉請了安,不疾不徐地道︰「福晉放心,我會照顧玥兒妹妹的。」
老福晉頷首微笑,表情甚是滿意。
她一離開,聶雲棠立刻惡狠狠賞了翔韞一眼。「你做什麼老是同我唱反調?」
他輕蹙著眉,一臉無辜,索性來個打死不認帳。「韞哥哥這麼疼你,怎麼會舍得跟你唱反調呢?」
語落,他在心頭補了句,就算有他也不會笨得自討苦吃。
心火再一次被他挑起,聶雲棠赤著腳朝翔韞逼近,不甘示弱地嚷著。「有!你有、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見他一副賴皮模樣,聶雲棠氣得只想拎起他的領口,把他直接甩出「詠月苑」。
翔韞聞言,如受重挫地回應道︰「我沒有、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聶雲棠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胸口一把火燃得更烈。這可惡不要臉的書呆子,竟然還滑頭地學她說話的腔調?
「玥兒妹妹……」迎向她有別于平時的氣勢,翔韞像受了天大委屈般地睇了她一眼。
「你還說!」聶雲棠水眸一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懶得同這厚顏無恥的男人爭辯,朱唇一抿,抬起腳就朝他那軟鞋用力地踹了幾下。
翔韞抱著腿在原地猛跳,清俊斯文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他哀聲喃著。「噢!玥妹妹你好狠的心呀!」
有那麼痛嗎?聶雲棠嗔了他夸張的表情一眼,胸口竟掠過一絲心疼、一絲愧疚。
她知道再這麼和他糾纏下去,遲早會不顧一切,追隨他的情緒反應,月兌離自己的控制……忘卻她真正的身分!
這樣的想法攪得她坐立不安,她霍地起身,伸手便將翔韞這萬惡之源一把推出門扇外。「出去,我不理你!」
怎麼每每同他在一塊,她就像顆小火球,總是無端給自己平添惱氣。
她晃了晃頭,將背貼上門扇,懊惱地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