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苗千月條理分明的思緒由腦中掠過的同時,她的腳步卻霍地頓住——蔓草叢生的大石旁,躺著不明物體。
是山中的野獸?又或者……
她無法分辨,卻又不敢冒然趨向前察看。
「滌……」
苗千月的思緒尚未轉回,沉濁的嗚咽讓她瞬間回過神,這下她可以確定,眼前掩在蔓草間的不明物體是——人。
「你還好嗎?能說話嗎?」苗千月欺上前去,發現這人命大得很,他的身體有泰半懸在崖外,只要再半尺,男子便會跌進萬丈深淵之中。
雖然不知道男子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稍打量了他的衣著裝扮,當下便可以確定,男子絕不是苗人。
而方才發出的低吟,應該只是他無意識發出的聲音。
苗千月不假思索地低握住他的手,第一步便是要將他拉離那危險的處境。
「我要拉了哦!你可要好生配合著!」雖然知道傷重昏迷的男子不可能給予她任何回應,苗千月還是忍不住出聲叮嚀。
話一落,當自己軟女敕的小手合握住男子的單掌時,她白皙的臉龐不由得染上紅暈。
雖說苗女個個豪放樂觀,但她卻保守得像漢家姑娘。
好友雪蝶兒就笑她不配當個敢愛敢恨的苗家姑娘呢!
苗千月深吸了口氣,努力甩掉心中的雜念。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厭其煩自顧自地又說了一回︰「我真的要拉了哦!你可要好生配合著!」
這一回,她可是使出了全身的氣力,拚命拉著他,冀望他高大的身軀可以稍微挪移一些。
可惜,事與願違。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苗千月已經累得癱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懊惱地拚命喘著氣。
天老爺!這可是她頭一回做善事。
在這野林,她壓根兒找不到人幫忙,面對這樣一個傷重昏迷的男子,她心有余而力不足,難不成真要棄他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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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一輪明月映著點點星光,呈現一股靜謐的氣息。
苗千月曲著腿,柔白的小臉抵在膝上,看著男子被火光映照勾勒出的面容,思緒百轉千回。
費了好大的勁,她終于把男子整個人拖至林地。
天色漸暗,而她再也沒氣力為他找個舒適的地方替他診療身上的傷。
就著野地,讓他安穩平躺後,苗千月馬上為他檢查及簡單處理身上的傷口,這時苗千月才發現,他的頸上有個被銀蝶螫咬的痕跡。
而由傷口的狀況看來,銀蝶身上的蠱毒顯然已沁入他的血液當中。
苗千月蹙起眉,思緒有些猶豫了,到底這男子與雪蝶兒有什麼瓜葛,為何銀蝶會攻擊他?
再者,他傷痕累累,全身傷得慘不忍睹,緊握的拳中似乎握著什麼,只見一角染布微微露出掌心之外,她想那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吧!
她對他充滿了疑惑卻不得其解,更猜測不出男子與雪蝶兒之間的糾葛。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他,她無法見死不救!
忽地,冷得沁人骨髓的夜風襲來,教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苗千月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她決定揀些柴火,順便找找四處是否有可利用的藥草。
于是在彌漫薄霧的月色林間,她揀了枯枝,並在密林當中發現了「春苗如翠,秋實似火」的神草。
苗千月心中忽地一驚,嘆了聲……看來這下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祖先們把這種神草稱為「山漆」,它有活血化瘀、疏經通絡及消腫止痛的功效。
除了他身上的銀蝶毒,「山漆」對他目前的傷勢很有幫助。
苗千月隨手摘了些「山漆」回到他身邊,迅速起了個火堆,接著就將藥草搗爛,再將藥草敷在他身上的傷處。
丙然,一敷上藥草,他身上的傷口些微的出血立刻停止,而他原本緊蹙的眉心也稍緩,想來疼痛也跟著減輕了些。
苗千月順手又加了些枯枝,看著枯枝在火堆之中劇烈燃燒,她咬著帶在身上的糯米粑粑果月復,思緒卻是管不住地落在男子身上。
按理說來,努拉苗寨並非位在重要關道之上,除了祭典外,顯少會有陌生人出現在此。
他的出現讓人實在無法不疑惑吶!
「滌……」
當男子發出渾噩模糊的低吟時,苗千月陡地一怔,以為他就要醒來,原本靠近他、接近火堆的身子有些驚慌地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
「別死、別死……滌……」
苗千月瞅著他看了好久,看著他蒼白無血色的唇隨著夢境囈語著,濃若黑墨的劍眉堆蹙在眉心,听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唯一的感覺是,男子定是遭遇了什麼悲痛,否則看來年輕的臉龐,不會連在昏迷瞧來也如此憂郁。
心里的好奇無人可解,她水眸一斂突然感到有些累。
或許待他醒了,她可以探探他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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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原本熾熱的火堆少了人在一旁添加柴火,漸失的熱氣加深了夜里的寒意。
倏地,厲炎炯黑的雙眸驀地一亮,有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而苗千月則因為感覺到暖意漸散,正想起身加火的同時,卻發現了重傷的男子正瞪大著眼看著她。
「誰……」他蹙起眉,思緒有些渙散地低喚出聲。
苗千月雖模模糊糊睡著,但並未熟睡,耳底一落入他的聲音,她立刻直覺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口渴嗎?想喝水嗎?」
厲炎神情深邃難測地瞅著眼前的姑娘,有些迷惑、有些恍惚,不知眼前出塵清雅的姑娘是真是幻?
「是你救了我?」他微掀唇,逸出的嗓音沉然低嘎。
她微頷首,語調清新如風,說話的態度與醫者無異︰「你身上的骨折及傷口並不嚴重,休養個大半個月應該就可以痊愈……麻煩的是——」
「誰要你多管閑事?」
話猛地被打斷,苗千月被他眸底突然燃起兩簇挑釁的眸光給撼住。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
渙散的黑瞳陡地一凜,厲炎翻坐起身,汗濕的俊顏盡是痛苦的表情,口中發出幾近淒厲的嘶吼。
被銀蝶螫咬的那一瞬間,他痛苦地好似深陷地獄,卻也幾近放棄地松了口氣。
只要他死了……他便可以不用面對厲家在一夜間被滅門的事實。
只要他死了……他不必像在茫然黑暗中模索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失去了方向。
偏偏,眼前這該死的女人救了他!
思及此,厲炎內心的煎熬因為劇痛而扭曲著。
他圓瞠著眸,氣息粗重紊亂地摧毀周邊的一切。
漸漸失去溫度的火堆被他的長腿掃得火光零星四散,失去火光的野林,呈現無盡的幽闃與淒冷。
「你別這樣,你身上的傷還沒……」見他發狂的模樣,苗千月的心驀地一悸,深怕他會讓自己受更多的傷。
「滾開!不用你多管閑事!」被仇恨、劇變重創的厲炎已喪失了理智,他不復往日的溫吞、怯懦,反而粗魯地推開苗千月,拒絕她的關心。
苗千月被他推倒在地,眉心淡顰,柔白的雪腕與手心因此被仍有余溫的碳堆燙傷。
「你……是努拉苗寨的人……」
當厲炎陰郁的眸映入苗家姑娘慣做的衣著打扮,他瘋狂的思緒在瞬間起了風暴。
苗千月暗自穩著呼吸,澈亮的水眸掠過一絲驚慌地怔在原地。
「你……是努拉苗寨的人……」厲炎表情冷凜地重復問道。
隨著男子逼近,苗千月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寸肌理的力量。
他的身型雖然偏瘦,但此時瘋狂的他要取她的命,簡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