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抿了抿唇,她淡淡地搖頭,心里直想把這煞風景壞事的查三踢一邊去。
查三善盡職責,將秋美人攬在身後,不客氣地狠狠訓斥眼前無禮的男子。「離咱們家姑娘遠一點,你知不知道,秋美人可是咱們——」
靶覺到查三過份張揚的語氣,善若水輕咬著下唇,略低的嗓音隨著悠長的吐息揉著一股嘆息地打住他的話。「查三,不得無禮。」
男子臉上的表情有些傲然冷淡,身上有一股不怒則威的氣勢,再由他尊貴的衣著打扮看來,善若水更加可以確定男子非富即貴,絕對不是一般尋常人家。
她大可捉住此次機會,但卻莫名的不想讓眼前的男子知曉她的身份,這思緒讓她處在矛盾的紊亂當中。
查三觀察著善若水臉上微慍的表情,灰著臉不敢造次地退到一旁。
霍地,氣氛陷入莫名尷尬當中。
善若水還沒開口,便見一名太監腳步匆忙地由街角轉出,神情極為慌張地朝他們而來。
「將軍!」
騰鐸眸光迎向來者,認出是自家當差的奴才。「有事?」
小太監先朝翔韞躬身一禮,才靠在主子身旁耳語。「布穆綺格格來訪,福晉請將軍盡快回府。」
騰鐸神情一僵,還沒答話,善若水卻搶了一步開口。
「公子多有得罪,告辭。」乍聞男子尊貴的身份,善若水心頭一愕,一雙幽眸意味深長地輕瞥了他一眼後才旋身離開。
迎向她的凝視,騰鐸揚了揚眉,深邃的黑眸凌厲得似要將她看穿地回應她的眸光。騰鐸以為她會開口說什麼,沒想到善若水只是垂下眼眉,不疾不徐地將書冊重新納回懷里,移動蓮足走離他的視線。
善若水剛離開,始終杵在一邊的翔韞沉醉地開口。「四季樓的秋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四季樓?妓院?」騰鐸不解地蹙眉。
「是呀!善若水是四季樓所栽培的四藝花娘之一,才學兼備,香態縴妙閑雅,乃京城之冠。」
騰鐸攢眉沉思良久,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出塵月兌俗,極具風雅內涵的姑娘,竟會是香艷麗、庸俗狐媚的青樓女子。
「今兒個可還真是走運,平日要瞧秋美人吟詩畫畫,少說也要花個千百兩不可……」
「原來是花娘呀!真是可惜……」鼻息間似乎仍盤旋著姑娘身上的清雅幽香,騰鐸不自覺喃著。
「怎麼,你看上秋美人了?」翔韞倪著好友恍惚的神情,打趣地問。
騰鐸濃眉略挑,語氣中隱有笑意。「太瘦弱了,連當妾都嫌不足。」
她縴細柔軟、他健康強壯,怕是他一個揚掌一揮,就可以讓她當場暈死過去,如此荏弱,根本沒資格成為他的妾。
「鎮國大將軍果然眼光高過天,這一次回京怕是又要讓心儀大將軍的姑娘們傷心了。」毫不掩飾地嘆口氣,翔韞裝模作樣地為姑娘們抱屈。
騰鐸不慍不火地反將了他一軍。「身子骨健壯才能為豫親王府傳宗接代、生養子嗣,若你身為女兒身,絕對不合格。」
「我可是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不好斷袖之僻!」翔韞眯起俊眸,冠玉般的儒雅臉龐上有著明顯的怒意,撂起的袖口有著捍衛尊嚴的準備。
「我不同你這花拳繡腿計較,哥們一場,大哥請你喝茶。」
瞧著他的神情,騰鐸禁不住笑地將強而有力的臂膀擱在翔韞肩上,沒好氣地開口。
「這可是你說的。」翔韞極識趣,袖口刷刷揮甩下,欣然接受他的道歉,其中頗有準備大敲竹杠的打算。
騰鐸不以為意地聳了肩,看著蒙蒙雨景,腦中掠過的竟是善若水撐傘的縴雅身影……
傳話的小太監始終杵在一旁,見主子愈走愈遠才連忙扯開腳步問。「將軍……你們喝茶……那、那……奴才怎麼同福晉交代,格格她……鐵定拽下奴才的腦袋瓜子……將軍……」
一想起布穆綺格格驕橫的潑辣模樣,小太監兩條腿兒已經管不住地直打著顫。
「你就同福晉說找不到我便成了。」他答得坦然,頭痛地不想讓嬌縱的格格壞了他的興致。
翔韞聞言,態度卻無法像騰鐸如此從容,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問。「布穆綺格格又找上門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普天之下最驕橫霸道的莫過于和碩公主——布穆綺格格。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不買布穆綺格格的帳。偏偏騰鐸就和一般人不同……頂撞、忤逆、無視布穆綺格格示愛的行徑全是他的專長。
而布穆綺格格拿騰鐸沒法,氣自然而然往騰鐸身邊的人一個逕的發。
翔韞受了幾次池魚之殃,只要一听到布穆綺格格,便嚇得直想直接和騰鐸撇清關系。
「別壞我的興致。」騰鐸瞧好友臉色發青的模樣,冷哼了一聲,語氣里警告的意味甚濃。
他話一落下,翔韞連忙對著小太監交代。「對、對……就說找不到將軍便成了,千萬、千萬別同布穆綺格格說我和將軍一起,知道嗎?」
還真的是推的一干二淨哩!小太監登時神色大變地囁嚅了句,直想轉身跳進「頤明湖」還干脆些。
第二章
墨秋閣中燈影晃晃,擱在紫檀圓桌上,那一大碗仍冒著煙的熱騰騰的姜湯被燭火映得熠熠生輝。
「姑娘,您先把姜湯喝了吧!」伺候著善若水的小丫鬟把熱姜湯端進屋里好一會,見主子遲遲不喝下,顫著嗓求著。
耳底落入那祈語,善若水只得抬起眼沒好氣地啐了聲。「算我怕了你了,同嬤嬤說,喝完這盅就別來吵我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
看到善若水終于肯喝熱姜湯,小丫鬟如釋重負地點頭如搗蒜,表情欣喜的很,這下她總算可以同四季夫人交差了。
喝完了熱姜湯,小丫鬟機伶地為她倒了杯菊水。「姑娘再喝杯菊水,漱漱口中的辛辣。」
善若水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水,為她得人襯貼的機伶感觸萬分。
在這煙花之地,能逢其所喜、避其所諱,懂得這幫襯技巧的最討便宜……小丫鬟這一點倒與她有幾分相似。
善若水記得爹爹曾對她說,會幫她起這名字是取自老子《道德經》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爹爹說︰「水具有滋潤萬物的本性,更富有濟渡世人的宗教情操,卻與萬物毫無利害沖突,隨圓則圓,隨方則方。」
她能理解爹爹話中的意思。爹爹對她寄予厚望,一方面又不免感慨自身因為性格耿直剛正,以致在官場上受挫,才希望獨生女的性格能似水一般。
只是……不管她多麼優秀,家鄉那一場旱災帶走了一切。
而她因這似水般的性格,渡過了被後母虐打的日子,更讓她在充滿灰暗、丑陋的青樓里生存了下來。
「麻煩你了。」緩緩回神,善若水將空杯子交還給小丫鬟。
小丫鬟露出靦腆的笑容再開口。「待我幫姑娘敷完藥,就不吵您了。」
服侍善若水這麼多年,她自然知道,善若水會把今日買的書全攤在桌上,心里頭應該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翻檢著買回來的書。
善若水驀然間怔了怔,有一瞬間恍然。
「方才替姑娘更衣時,瞧見你臂上有一圈瘀痕。」似早有準備,小丫鬟拿出了消腫散瘀的藥膏,準備幫她上藥。
善若水側過眸,看著小丫鬟褪下她的衣服,露出臂上明顯的瘀痕,她不禁呼吸一緊,不由得想起今日在書肆與騰鐸的巧遇——
臂上的瘀痕,應該是他為了扶住她所造成。
「姑娘皮膚白,一點小瘀痕看起來就極為嚴重,不趕緊處理,說不準會造成氣血凝滯。」小丫鬟緊張地叨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