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勁的弟弟……」宛若藏在遠古中的記憶,雪嘯天震了震,原本熱情的雙目在瞬間陡峻。
與巫家失聯多年,他沒想到巫循竟會在此刻出現……
靶覺到熱絡的空氣凝結,雪蝶兒不解地瞅著父親,吶吶地開口。「爹爹?」
雪嘯天霍地回神,連忙端出牛角酒。「歡迎巫公子,請隨意盡興。」
巫循抱拳作揖,幽深瞳底誠懇至極。「晚輩此回是想要……」
「巫循,同我跳舞!」雪蝶兒蹙起秀眉,直接便打斷他的話。
現下她才發現,這男子重承諾卻又老實的緊,明明是浪漫美麗的歡樂夜晚,偏偏要提這讓人感傷的話題。
巫循心中訝然,因為姑娘突如其來的拉扯沉了沉眉。「我話還沒說……」
「有什麼話明兒個再說。」邊蕩開單純的笑弧,她說得自然。「我想同阿循哥跳舞。」
「還跳舞?」巫循揚眉,實在佩服她的好體力。
看她身上華美的銀飾,少說有二十來斤,她卻似被施了咒語的舞娘,由他進苗寨開始,笑容不斷,身上銀鈴流逸也不曾間歇地在他耳畔回蕩。
「當然!不跳舞,蝶兒怎麼同阿循哥在月下幽會。」一旦確定心中的感情,她毫不矜持地附在他耳旁,說出心里的感覺。
听聞她熱情的告白,巫循一瞬不瞬地瞅著她,感覺心頭的震撼如萬馬奔騰。
營火映紅在雪蝶兒美得炫目的容顏之上,忘了該有的堅持,巫循無法拒絕地眩惑在她絕美的容顏當中。
失控的心失了序,在他踏入苗寨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冥冥之中,他與巫勁一樣,走上同一條情路……
「爹爹,我同阿循哥跳舞去。」
雪嘯天意味深長地望著兩人的背影,視線有些蒙。
他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看到了妹妹及巫勁……
笛子、蘆笙樂音不斷,雪嘯天緊蹙灰白的眉,仰望綴著點點寒星的若墨天際,喃喃對往生許久的妹妹問道。「凝兒……這真的是你的安排嗎?」
第三章
「苗家迎客不握手,捧出彎彎牛角酒,進了苗寨心連心,醉在苗鄉不想走(注一)……喲、喲,蘆笙起,情郎對眼溜溜……嘿嘿、喲的喲的、蝴蝶戀水波,妹心映楓紅……喲、喲……」
傳統唱喝在蘆笙及銀鈴流逸的伴奏下,有著濃濃的苗家風情。
巫循握著雪蝶兒軟膩的手心,看著她擺動羅裙、踩著輕盈步履、翩翩起舞的模樣,他心一凜,覺得自己笨拙地似被操控的人偶。
「好玩嗎?」迎向他的視線,雪蝶兒笑得燦爛如花。
他濃眉陡挑,好一會兒才開口反問。「你認為踩腳的游戲,好玩嗎?」
銀鈴笑聲逸出,雪蝶兒被他逗得笑花頻綻。「這才不是踩腳的游戲呢!」
巫循聳肩,一臉不置可否。
「那什麼才是阿循哥專精的?」她好奇地問,為他怦然心動的心想知道更多、更多的他。
原本隨她飛揚的思緒驟變,他溫和俊朗的神情蒙上一層陰郁。「我是大夫,專解蠱,那才是我專精的領域。」
「解蠱?因為巫叔叔的遺憾嗎?」雪蝶兒不假思索地開口。
巫循眸底掠過一絲訝異,沒想到她會一語擊中。
「其實除了巫叔叔以外,世上因中蠱而死的男子,泰半是因為負心所付出的代價……」雪蝶兒的嘆息,被熱絡的樂音模糊成囁嚅。
她的囁嚅,將巫循紊亂的思緒拉出了條清明的思緒。
「你剛剛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他深深吐納,連忙將胸口那莫名的郁抑壓下。
雪蝶兒抿了抿唇,靈眸轉動,笑意漸濃地輕斥。「今天是姑娘選情郎的『跳月祭』,你別壞了氣氛。」
他擰緊雙眉,才想開口,一個不留神,卻又踩著雪蝶兒的腳。
雪蝶兒不以為意地頻頻笑出聲,難掩興奮情緒的飛揚笑花,在雪顏上反覆收擴著。
兩人貼得極近,近到鼻尖幾乎頂著鼻尖,屬于她誘人馨香,夾雜著彼此呼出的溫熱氣息,逼得他心髒猛地跳動,幾乎就要迷醉在她的笑顏之下。
巫循稍稍一愣,睨著她愛笑的模樣,在她澈亮的眼底發現,自己眼底映著兩簇火光的情迷。
今晚的她似乎連笑容都被施了魔咒,而他莫名地被她牽引。
想說的話,全讓她每個巧笑倩兮所吸引……若讓情勢這麼發展下去,今晚他甭想由她身上問出個所以然。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他輕嘆了口氣,拉著她匆匆離開花場中央。
「阿循哥,我們要去哪?」雪蝶兒錯愕跟在他身後問,感覺緊扣著她縴腕的力道並不溫柔。
「不跳了,我們得談談。」
她怎會不明白他想談的事是什麼,只是想不到看來脾氣甚好的巫循,也會有如此執拗的一面。
唉!雪蝶兒嘆了一口氣,難得柔順地跟著他的腳步,任由他領著自己往花場外走。
要掃興就掃得徹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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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人群、樂音漸歇,溶溶月色拉長了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
好半晌,雪蝶兒才開口回了巫循半刻前問的話。「其實我沒跟爹爹提起你,因為姑姑和巫叔叔的事我了解得不夠透徹,我甚至不知道,爹爹把巫叔叔的遺骨置在『努拉懷洞』的真正心意是什麼?」
「為什麼不問?」他對她投以不解的眸光。
她幽幽開口。「我說過,他們的愛情是遺憾,姑姑的死更是讓爹爹心寒……今天又是族里重要的節日,我不想讓大家都不開心。」
瞬間巫循懂了她的貼心,「所以你才故意拉我去跳舞?」
迎入他深邃如淵的瞳中,雪蝶兒俏皮地輕語。「當然,你不知道爹爹生起氣來好嚇人的。」
「你不說我不明白。」清了清喉嚨,巫循有些赧然,為誤會她而愧疚。
雪蝶兒眨了眨眸,天真地說出心里的話。「蝶兒也說了,今晚阿循哥跟我一起跳舞,是我的情郎了。」
巫循心一凜,胸口陡熱,姑娘傾慕的心思說得如此自然,一時間竟叫他不知何以對應。
苗家姑娘的率真,與受禮教約束的漢族女子果然不同。
「都是你急著拉我出來,跳完舞後,我還想送你五彩姊妹飯呢!」她垂眉,語氣有些惋惜。
瞧著她的模樣,巫循有些啼笑皆非。「我肚子不餓。」
「大木頭。」她輕啐了聲,側過嬌顏,語氣微嗔地瞅著他。「在我們寨里,五彩姊妹飯里會夾帶著信物,是拿來送給心里的阿哥、情郎的,阿循哥你到底懂不懂啊?」
思維錯綜復雜,這旖旎心動的情懷來得又濃又急,一時間竟讓巫循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並肩而走,苗家吊腳樓漸稀,直到林蔭盡頭,景致豁然開朗,眼簾映入一道潺潺清溪。
潺潺溪水溫和似個性沉靜溫柔的女子,在月色朦朧下,溪水耀著銀光,也像一條閃閃發亮的銀帶。
雪蝶兒坐在溪邊,二話不說地踢掉蓮足上的繡花鞋,赤足浸在溪水中輕輕撩撥著。
黑夜勾勒出她窈窕身段,而她身上的銀飾在如脂月光下,耀映著皎潔的銀光。
垂蕩的銀鈴相互撞擊,發出清脆聲響,為寧靜的夜添一點清甜的可人氣息……巫循看著她,有些恍然。
「以漢人來說,是男子同女子說情話,你懂不懂?」巫循揉了揉眉心,突然間不知該怎麼同她解釋。
這是民族性的不同,無誰是誰非。
她自小在苗寨長大,自然無法了解漢人的想法。
「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非得男子才能同女子說情話?」雪蝶兒努唇,媚眸中還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