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門,烈竹逡便看到一顆小紅頭被淹沒在一片雪白中,縱使身處劣勢,那徹亮的嗓門卻以十足的魄力與當歸的熱情相抗衡。
「當歸!」烈竹逡啼笑皆非地看著熱情過度的當歸,出聲解救了詠兒。
「噢嗚!」委屈地嗚咽著,當歸失望地蹭在詠兒身旁,卻壓根沒離開的打算。
撐起身子,詠兒撥了撥凌亂的短發,對當歸扮著鬼臉道︰「大!」
杵在原地的烈竹逡趕緊別開視線,心虛的低喃著︰「我……不是。」
「什麼?」那低沉醇厚的嗓音落入耳,詠兒轉首瞥向他窘困的模樣,像想起什麼似地大喊︰「厚!你!就是你月兌我衣服的對不對?!」
迎向他的眼,詠兒認出了瓖嵌在那俊美臉龐上的清峻眼眸,愕然開口。
「是。」烈竹逡在那流轉著晶燦光彩的靈活雙眸注視下坦承道。
「我身上衣服也是你換的?」
「是。」
凝著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蛋,他冷漠的心頭竟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所淹沒。他早該知道姑娘家的清白有多重要。「妳受了風寒,衣服濕了若不換下,會加重病情。」
「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沒做嗎?」
「還扯下姑娘一顆扣子。」
暗嘆了一口氣,他像個做錯事被責罰的孩子,乖乖地杵在她面前解釋著。
他的語氣有些無奈,卻不可思議地讓她完全信服。
撇開性情冷淡外,由他身上謙直內斂的氣質看來,他應該不會說謊才是。
凝著男子澈亮的眼,詠兒決定相信他對自己並沒做出其他逾越的行為。
「我會替姑娘縫補上。」
呦!看不出來還會針線活呢!
詠兒有些詫異,還來不及開口就被空氣里彌漫的氣味給擾了思緒。
男子似乎也聞到那股怪味,疾步往另一側奔去。
「哪有人像你這麼煎藥的?」
苞在他身後,詠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周旁的擺設,雅致的秀眉不自覺地打了個結。
我的老天爺啊!這究竟是什麼荒蕪的地區,竟然連廚房都簡陋到讓她不可思議!別說瓦斯爐了,瞧瞧那爐灶旁還堆著捆成束的干柴,難不成這里還過著以柴生火的苦日子嗎?
這還是其次,更教她咋舌的是連男子身上的裝扮也十分簡樸。那一襲藏青色布衣就不用說了,及腰的長發只簡單地用布條系在腦後,除此之外在他的身上並無其他任何裝飾。
忘了計較重重疑點,她開始對他產生了興趣。
「喂!你的角色是不是很清寒啊?!」
難得的是如此簡單的裝扮,在他身上竟能襯出那清逸絕塵的不凡氣息。
濃眉挺鼻、俊逸非凡,望著他,詠兒都忍不住要贊嘆他與生俱來的好模樣。
「不過我想能吃這行飯,應該也不簡單吧?!」支著下顎,她的眸光毫不避諱地跟著他頎長的身影打轉。
似乎是習慣了他的冷淡,詠兒百般無聊地拿著草桿在地上畫著圈圈,一張小嘴不得閑地繼續著她那得不到回答的自言自語。
烈竹逡不是感覺不到她的注視,只是不明白,為何自己對她過分的坦率無法產生厭惡。
他分神凝視著那顆小紅頭,終于忍不住蹙了蹙眉。「妳不累嗎?」
病了幾天,就算高燒已退,理應也該是提不起勁的慵懶模樣,怎麼她就給他一種精力充沛的錯覺呢?
微側著頭,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詠兒這才煞有介事地強調道︰「我的精神好得很,身強體壯,一點小靶冒是打不倒我的啦!」
語落,她自豪地漾開陽光般的笑臉。
朝著她揚了揚眉,他不發一語地將干涸的藥處理完後,往曬草藥的後院走去。
這……朝她揚揚眉頭是什麼意思?在他冷峻的臉部線條里,詠兒壓根讀不出她所要的答案。
苞他走出廚房,詠兒看著他熟稔地理著大竹篩上的藥草,沒頭沒腦地問︰「我不懂!」
烈竹逡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需要懂什麼?」
「為什麼拍戲還得做這些事呢?」指著藥草,詠兒不解地攏緊了眉頭。「為什麼你不換上正常的衣服?還是這樣穿比較舒服?」
「不懂妳在胡扯些什麼!」面對著問題一籮筐的異族姑娘,烈竹逡發覺自己的太陽穴正不自覺地隱隱作痛。「姑娘府上何地?我送妳回去吧!」
向來他便不擅與人打交道,允許一個陌生姑娘闖入自己的禁地更是他的最大極限,反正也是時候下山將「事情」做個了結,他不如就順道將她送回家去。
「真的嗎?」詠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美麗的眸子里有著難掩的感激。
他微微頷首,但注意力很快便落在眼前的草藥上。
「天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呢!實在是太謝謝你了!」情不自禁伸出雙手,詠兒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原來這世界還是美好的,她還以為自己要苦命地找方法離開九寨溝呢!
「姑娘……請自重。」艱澀而僵硬地吐出這句話,烈竹逡發覺自己的臉有如灶上鼎,此刻正滾沸著無比的高溫。
不解地看著他僵硬的神情,詠兒無辜地搧了搧兩排長睫。「你怎麼了?」
「明日卯時出發,桌上有米粥,妳進去喝吧!」烈竹逡倏然轉過身,被她身上馨香的少女氣息給擾亂了思緒。
這……這姑娘的行徑實在太……太逾越了,若非他有著極佳的自制力,她的清白恐怕就要毀在他手上了。
「不懂!不懂!」繞到他的面前,詠兒一臉快瘋掉的模樣。「天啊!你究竟是哪個朝代的人啊?拜托!拜托啦!你恢復正常人的樣子好不好?卯時是幾點啦?」
斂下眉,烈竹逡隱忍地開口。「姑娘別再裝瘋賣傻了,妳不像是連時辰也搞不懂的痴兒。」
漸漸地,他對詠兒產生了極大的懷疑,沒有一個好人家的閨女會獨身前往羊峒的。
烈竹逡濃眉緊蹙地趨步靠向她,突地以掌扣住她縴細的頸子。「說,究竟是誰派妳來的?」
沒有讓她過敏的人工香精味,他的靠近,讓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藥草香味緊緊攫住她的思緒。
「啊?」抬起眼瞅著烈竹逡那驟變的嚴峻臉龐,一堆問號堆在詠兒清雅的眉間。
「再不說就休怪我扭斷妳的脖子。」烈竹逡冷肅地開口,想起了被莫名冠上的封號,心口不禁涌上一股憤然的郁抑。
「唉呦!別玩了啦!你不說就算了,我去查阿公的手札。」詠兒氣呼呼地撥開他的手,並順勢蹲,鑽出他高大身影的禁錮。
「我不會上當了,上次一靠近你,我就由這頭飛到那頭,還來不及害怕就先暈了,這一次我才沒那麼笨。」對他扮了個鬼臉,詠兒完全感覺不到危險。
「妳站住!」瞠目結舌地看著那悠然的身影,烈竹逡有種置身五里霧中的茫然,這姑娘冷靜得讓他震懾。
詠兒轉過身卻發現他面色肅穆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活像個石化的雕像。
她對著他苦笑乞求著。「求求大俠您饒過我了,人家肚子餓了啦!」
烈竹逡在心里發誓,絕不能被她央求的可憐模樣給動搖,便冷硬道︰「好!泵娘不說也沒關系,妳究竟師承何派?又是那戶人家的閨女?」
翻了翻白眼,詠兒被他那文謅謅的說話方式給擾得一把無名火揚起。「本姑娘系出台大醫學系,成了吧!」
「台大醫學系……」跟著她的話復誦著,烈竹逡發現在這紅發姑娘面前,他已完完全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他頓時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又或者他該飛鴿傳書問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友,「台大醫學系」究竟是何門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