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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姬 第9頁

作者︰維倪

威武不能屈的鬼,就同寧死不屈的人一樣,其實都是極少極少的。

所以,並不是自己的感覺出了什麼問題,而是周婉倩對他而言的確是與眾不同。

顏子卿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武衛明站在園里一動不動,臉上是一種大徹大悟又很難說是悲是喜的古怪神情。

園子里天朗氣清,鳥鳴蟲唱,那麼,這鬼應該是除掉了吧?

腳步聲驚動了武衛明,轉頭看見是朋友,他淡淡說︰「完事了。你不是要擺酒請客嗎?準備好了?」

千杯不醉畢竟是神話,喝過三、四十杯之後,武衛明就已經變成了一個醉鬼,眼神渙散,酒杯也拿不穩了。顏子卿一直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地陪著,此時終于等到機會,揮手叫來家丁,吩咐送武小侯爺回府去。

偏偏喝醉的武衛明更難纏,若醉倒不省人事倒比較好,可惜他還有那麼兩分清醒,非但不肯回府,還嚷著要去沂園。顏子卿一個頭兩個大,又不能相強,只好吩咐準備馬車,給他灌了兩碗醒酒湯,親自送他出門上車,才回自家,心里琢磨武衛明到底在發什麼瘋。

總不會真是被鬼迷了吧?

第4章(1)

沂園,夜。

武衛明迷迷糊糊睜開眼楮,一陣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袋里像是一團漿糊,搖了搖,這才覺得找回了點神志。左右看看,原來身在臥房床上,而不是在沂園。

記憶慢慢回溯,罵錯的顛簸、華清夫人府的酒席……再往前是什麼?

女鬼。

武衛明突然覺得一陣懊惱,女鬼、周婉倩、鐘浩……今日顏子卿無意中戳中他的心事,讓他可以忽視的心情浮出水面,一時之間的震驚實在難以形容,丟臉到要以酒逼自己忘記。然而清醒後,周婉倩的影子立刻又在心頭浮現,而且越發清晰。

看來,今晚真的是個不眠之夜了。他嘆氣,鼻中聞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再加上一路馬車顛簸,衣裳已皺如抹布,索性出去吹吹風也好……

大概是酒醉中身體不听使喚,等他發覺時,他已經站在了竹林前,只要從這里穿過去便是閑雲閣,而閑雲閣里,有一個周婉倩。武衛明甩甩頭,目前他仍然沒辦法正視自己喜歡上一個女鬼的事實,還是暫時離她遠點比較好。

今天晚上的月色真好。

周婉倩抱膝坐在慣常上月的白石上,怔怔地望月發呆。夜晚是她自由活動的時候,不過她常做的,也無非上月看花、撫琴觀魚,一般的鬼都做些什麼,她並沒有概念,生前是深宮寂寞,死後是更加寂寞。

然而今晚卻好像有點不一樣,已近半月,天上冰輪皎潔,月色如洗,她的心里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促進著她、呼喚著她……

奧地一聲,竹林另一頭飛起幾雙宿鳥,周婉倩一驚,這麼晚了,是誰會在這里?武衛明說過他已將這一帶割為禁區,侍衛僕從都不能踏足,那麼,難道是武衛明來了?

她起身,沿著竹林小徑,繞過幾座假山,前面就算你流水池塘,心頭古怪的感覺越發強烈,仿佛有某種期盼已久的東西在等著她。腳步漸急,水聲清晰傳來,她的心砰砰亂跳,終于看清眼前的場景時,那一聲驚呼再也壓抑不住地叫了出來——

「啊!」

驚呼聲傳來,武衛明猛然抬頭,一下子就看見周婉倩站在不遠處,睜得大大的雙眼直直地瞪著自己,而他正赤果著上半身立在水中。

最後一點醉意立刻煙消雲散。武衛明頗微惱火,他不是女人,被看見就算了,可她難道不懂要回避嗎?就算她現在是女鬼也一樣。

「你在這里干什麼?」他聲音有點僵硬地問。

「你……」她本就睜大的眼楮再一次瞪大到極限,身體簌簌發抖,顯然激動難抑,以至于有點語不成句。

「我什麼?」武衛明扶額,本來醉意甚濃,信步走到這里見泉水清澈,沁涼,能解因酒意而起的熱意,他一時興起解衣如水,不料被周婉倩看見他這幅樣子。瞧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好,該不會是第一次看見半果男人被嚇著了吧?既然被嚇到了還不快走!

「……鐘浩!」

武衛明第一個反應是轉頭張望。鐘浩?在哪里?是人還是鬼?

然後風吹草動,流水淙淙,出了他麼這一人一鬼,哪有其他?轉頭再看,卻見周婉倩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她的意思不會是說……

「鐘浩……你是鐘浩!」

「當然不是!」即使有了心理準備,听到她的話,武衛明還是驚怒交加。放屁!本將軍怎麼會和那種背信棄義、食言毀諾的混帳有關系!

「你真的是鐘浩。」她語氣堅定表示,向前走了兩步,仿佛這樣可以離他更近看得更仔細。

方才的一絲窘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武衛明直接從水里跳上岸,隨手拽起外袍胡亂往身上一批,也沒空套上靴子,赤腳踩過池邊白石,幾個箭步來到周婉倩面前,沉著聲一字一句道︰「周婉倩,你給我看清楚,我、是、武、衛、明!」

然而這一次,他氣勢洶洶的樣子一點也沒嚇到周婉倩,她固執地望著他,絲毫不肯讓步,不過倒是點了點頭。

看她點頭,武衛明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突然瘋了。我明白你很想見鐘浩,可是……」

「我見到了。」她打斷他,「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知道你就是鐘浩。」

武衛明一時怒極,他今天剛剛被迫面對自己喜歡上一個女鬼的現實,轉眼間這個周婉倩居然又將自己當成那不知死到哪去的舊情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婉倩!」他咬牙切齒,「你憑什麼說我是那個家伙?!」

周婉倩揚起頭看他,兩人近在咫尺,月色又明亮,武衛明臉上的每一個變化都可以清楚看見,她也完全感覺到他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怒氣,而自己,積蓄了數百年的郁結似乎也要在這一刻解開,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快爆裂開來。

「這個……」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扶上武衛明頸上懸掛的一塊微泛冷光的白玉雕龍香圓,「這個是我和鐘浩的信物。」

武衛明愣了一下,對他而言,這塊玉香圓的確不尋常。

據母親說,這玉香圓原本一直收藏在祖宅,他抓周時才取出做頭彩之一,他坐在一堆文房四寶金銀器物之中,第一樣邊抓了這玉香圓,第二樣便撈到了斬鬼劍,死活不放,令人稱奇。于是母親便一直給他帶在身上,須臾不離,多年來已成習慣。後來他也曾請人鑒賞過,都說或為前朝遺物,流于民間,他不以為然,不料周婉倩竟證實了此事。

「我出生時獲賜此玉……後來送與鐘浩,作為信物。」

那個月夜花園里的約會,已成為一生中最美麗的回憶,然而世事滄桑,生死兩隔,在等待了那麼久之後,她終于再次見到它。

武衛明發愣只有一瞬,很快就回過神來,冷笑一聲,「信物?人都死了,信物又算什麼!」他一把扯斷銀鏈,連玉香圓一起摔到她手里,「那家伙早不知死了多少年,這東西自然也會落到別人手上,隨便哪個男人拿著它,你都當是舊情人嗎?」

這一點令他憤怒,這女人究竟有沒有腦子?!

周婉倩捏著他摔來的玉,嘴唇微動,卻說不出話來,似乎只要臉上肌肉有一個微微的動作便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武衛明看她這個樣子,不由得心又軟了,放緩口氣道︰「一塊玉而已,你不要在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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