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是真的,我是真的盡速處理完公事,無牽無掛、全心全意的陪妳。妳的問題真多,我本來希望簡單,才不講我在等妳,誰知還是被妳問一大堆問題。」凌偉辰無奈地抬手揉揉額頭,像是被問得頭痛起來。
「為什麼不講反而簡單?這是哪一國的邏輯?」韓蕊簡直問出興趣來了。
「這是專為妳創立的邏輯。假如妳事先知道,一定會拚命推辭,推辭不了就溜之大吉,讓我接不到人。這樣,我的好意就會被妳推三阻四弄得很復雜了。」
一時之間,韓蕊找不到半句話可以反駁。
凌偉辰真是……太太太了解她了。她的確會拚命拒絕,會把事情變復雜,因為她綺思難斷,深怕跟他扯上關系。
凌偉辰明知會被拒絕,仍努力要提供幫助,最後只好靠改裝真相達成
目的。他的作法雖然有待商榷,那份殷勤熱心卻教她感動。
不管了!錯過這次,再也無緣領受他的殷勤,就允許她縱容自己一次吧。
「我答應你,不再拒絕你的好意,在倫敦的期間就麻煩你照顧了。」韓蕊拋開顧忌,坦率地承諾和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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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偉辰那待一天的話的確純屬戲言。早餐過後,他就實現了他的保證,帶韓蕊去參觀學校。
除了巡視校園的每個角落,直接找教務人員了解課程內容及教學設備,凌偉辰更笑臉迎人地向在校生打听,實地調查他們對學校的滿意度。
在凌偉辰的協助下,韓蕊得悉了所有必要的資訊。
如此稱職的向導,理應值得信賴。于是,韓蕊全盤接受了凌偉辰一天參觀一所學校即可的主張,其余時間便隨他轉往著名景點,展開走訪倫敦的行程。
沐浴在近午的晨光中,他們佇立在白金漢宮前,欣賞莊嚴隆重的御林軍換班儀式。
之後,他們買了三明治、飲料,坐在倫敦市民公認最迷人的聖詹姆斯公園野餐,登橋遠眺宏偉的皇家聖地西敏寺,又在水鴨拍翅聲中,沿著開滿水仙的綠徑散步至湖畔。
下午,他們進入收藏年代橫跨十三至廿世紀,有世界畫廊美譽的國家藝廊,沉浸在油彩織就的心靈饗宴中。
苞著,他們穿越滿地野鴿,來到國家藝廊對面的廣場,抬頭仰望高矗在廣場中央的圓形紀念柱。
「那是誰?」韓蕊端詳柱頂的塑像,好奇地問。
「那是英國海軍名將納爾遜,他在跟西班牙作戰的特拉法加海戰中光榮殉職,我們站的這片廣場就叫『特拉法加廣場』。」
「喔!原來這片廣場是為了紀念民族英雄而建的。」韓蕊的視線移向鎮守在柱下的四尊青銅獅,對獅子的關注比對民族英雄還大。她總認為在戰爭中失去的正直生命,是無辜的犧牲者,只給她悲傷而非光榮的感覺。
「來,把手打開。」凌偉辰忽然由褲袋掏出一包面包屑,倒一些在韓蕊應聲張開的手心。
「你的褲袋也有彈珠或沖天炮嗎?」韓蕊有點詫異有點好笑,難以想象這個器宇軒昂的大男人,居然孩子似隨身藏了包食物--鴿子的食物。
「這是儀式,每個來特拉法加廣場的人都得喂喂鴿子,才算真的到此一游。」凌偉辰解釋有備而來的原因,笑望鴿群朝韓蕊聚攏,爭相啄食她擲出的面包屑。
「我打賭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來,絕不會入境隨俗。」韓蕊確信依凌偉辰陽剛的個性,定會將喂鴿子當成傻氣的行徑。是基于向導的體貼,他才破例為之。
「是啊,從前我覺得小孩子才適合喂鴿子,成人喂起來未免故作天真。」
「現在呢?」
「現在……我發現人會做什麼跟年齡無關,而是跟心情有關。只要心情愉快,就算此時此刻當眾唱歌跳舞都無妨。」
心情愉快?他是指跟她在一起的感受?可能嗎?
韓蕊不禁探索地朝他看去,卻見凌偉辰亦回眸望進她眼底。
他的眸光深沉,似在詢問什麼,又似在傳達什麼,牢牢鎖住她。
她頓覺胸腔緊縮,空氣稀薄得吸不進肺里,全身血液皆沸騰起來。
恍惚之際,她腳畔候不到喂食的鴿群不耐齊飛,帶起一片旋風般的振翅聲,震醒了她。
天啊!她是愈陷愈深了,僅僅是他的目光,就足以令她強烈悸動到瀕臨失控。
她太沉迷于有他陪伴的甜美,竟忘了他的戀人是韓姿,不是她。
然而,還能回頭嗎?她還能找回自制,停止愛他嗎?
她視而不見地盯著噴泉的水光,滿心驚恐和自責。
「走吧,我們去喝杯咖啡。」猶來不及厘清思緒,凌偉辰已含笑喚她。
這一刻,她需要喝的不是咖啡,而是能殺死妄念的毒藥。
然而,妄念已盤根錯節,任憑理智傾力拔河,妄念依舊佔了上風。
「我們回飯店好不好?」她挫敗地低喃,因擺月兌不了沉淪的魔障,深深地厭惡起自己。
「飯店?」困惑逐退凌偉辰的笑顏,一種滿腔熱誠瞬間被丟人冰窖的困惑。
「從……從早上逛到現在,我累了,想回飯店休息……」韓蕊支支吾吾陳述。
凌偉辰微微皺了皺眉,便領韓蕊踏上歸途,但一路上都很安靜,像韓蕊一樣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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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對的!韓蕊用罪惡感一再鞭笞自己,以免忍不住沖出房門去找凌偉辰。
回到飯店時天色已暗,凌偉辰原打算比照昨夜,吩咐服務生送餐點至頂樓的露台,她卻以換個地點較新鮮為由,帶頭走進一樓的西餐廳。
可惜,其他顧客的在場並未幫她抓回多少冷靜,她依然強烈意識到凌偉辰的存在,依然降伏不了胸坎鼓噪的雜音;于是,晚餐吃到一半,她又以疲乏愛困為由提前離席,把凌偉辰留下,將自己關進頂樓的房間。
必在房內不知多久了,她听不見頂樓有任何動靜,認定凌偉辰還逗留在外︰而且,她該死的想念他、想見他,想為自己故意疏遠他而痛哭。
這是不對的!同樣的警語再度閃現,卻束縛不了她的心,她自床上一躍而起,不顧後果地拉開了房門。
廳內空蕩無人,凌偉辰的確尚未歸來。她應該慶幸,卻只涌上一股空虛。
她垮下肩膀、拖著腳步,宛如一縷失意的游魂折返房問,離房門只剩半步,又佇足回頭,再度四下巡視。
或許,凌偉辰已在房間,方才她思潮紊亂,有可能錯過他回來的聲響。她抬頭望向二樓,以最後的一絲克制力遲疑著。
只要看他一眼,跟他說一句話就好……
但最真的那句話不能說,一輩子都不能說。相遇太晚,她必須接受命運,不能背叛韓姿。一旦背叛,那句話便染上污垢,便失去光采和意義。
那就不說!一輩子不說!一輩子默默愛他……
糾結的壘塊消散了,未來的軌道清晰了,她忽然發現凌偉辰就坐在露台的燈影下。
他側靠欄桿,雙腳筆直交叉在桌緣,仰臉盯視夜空,出神地陷入沉思。
不,他的神情更為晦暗,更像陷入苦惱或憂悒。
是什麼困擾了他?韓蕊不加思索地挪步走向他。
「嗨。」伸指便能觸及他的肩,韓蕊倒情怯地問不出關懷,只沙啞擠出一聲招呼。
凌偉辰听見了,收回凝望夜空的目光,卻又垂下睫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搭理她。
或許他並不歡迎她的出現,韓蕊升起忐忑,主動接近凌偉辰的勇氣裂為碎片,正暗想應否識趣消失,凌偉辰悶悶吐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