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想必披上嫁衣的她,一定十分美艷動人。
默默將藥喝完,他將碗放回盤中。
「將軍,紅倌還有事,先告退。」紅倌端起木盤,往門外走。
童將軍一表人才,又是皇上亟欲委付重任的一名大將,前途光明無限,錯過了公主,往後仍有許多機會等著他;但身為一朝公主卻不能感情用事,因為任何的不智行為都可能導致朝廷動蕩不安。
所以,就請原諒公主,原諒她的身不由己。
「童將軍心意已決了嗎?」皇上看著眼前單膝跪地的童進,眼神訝異。
童進點點頭。
「將軍的腳傷不是還沒有完全復原,如果貿然上戰場,實是十分不妥。」西邊疆域經常有蠻族作亂,確實需要像童進這般具備才干的人協助不定,但若沒有強健的身體,要如何降服蠻族?
「童進的傷已經好了許多,上戰場應不成問題。」童進答道。
「那好。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朕就成全你,讓你明日啟程上前線協助。」皇上很是滿意的說,看到童進一心為國的模樣,感到十分欣慰。
「謝謝皇上成全。」
「只可惜,要是明日啟程,就無法參與十五皇妹的文定宴席了。」像是突然想起,皇上順口提及。
他低著眼,不發一語的听著。
不僅自己為何要選在她文定之日前一天請纓上陣,他一向不是膽小之人,卻在面對她的喜訊時變得沉默。
如果能,他真的想關起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見有關她的話題。
厭惡自己的情緒油然而生。為何要躲開?笑著說聲祝福不是更好?但自知無法假裝笑臉向她恭賀,遠遠離開,才是明智之舉。
「臣先告退。」他淡然說道,逼自己不可隨情緒翻涌而影響決定,但泛濫的妒意已攪亂心思,教他片刻不得安寧。
走出御書房,刻意選了條平日幾乎無人會經過的小徑,任自己的雙腳無意識地行走,沒有特意的方向,不知不覺竟來到一棵榕樹下。
樹下站了個人,正仰著頭望著青翠高樹,眼底有抹憂郁。說不出為什麼,他深深被她的神態給吸引住。
她像塊磁鐵,強力將他吸引過去。
「十五公主。」他來到她身旁,叫著她。
李瑩回神,發現是童進站在自己眼前,她先是一愣,隨後才慢慢對他露出微笑。
笑容很淡,眼神中卻有股難說的哀傷。
「童將軍。」她刻意退後一步,與他保持拒離。
面對兩步距離的她,他無奈復無奈;她冷艷氣質依舊,不笑不說話,只是默默看他,眼神中有難猜的言諾。
「恭喜公主。」該說的還是要說,他還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縱然滿心不甘願。
「謝謝童將軍。」第一次,她以對陌生人的口吻與他說話。有禮的對談,彷佛是不相識的兩個人。
她不再看他,將視線轉回大樹上,回想那次他在這樹底下與她的第二次見面,他恰好伸手接住往下墜落的她。
那一夜,有太多的驚喜,讓她一時忘了覺察自己的心思。原來喜歡的感覺是那樣自然而然,讓她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心兒怦怦跳動,原來是在告訴她,那是因為她喜歡他。
沒有道理可言。等她發現自己的喜歡時,眼里就只容得下他一人;每每想到他的身影,便一陣甜味往心頭竄,將自己迷得忘了思考。
忘了她與他之間的阻隔,忘了她與他之間的身分。
愛來得太快,讓她無法仔細品嘗其中滋味,卻在轉瞬間,他與她之間起了變數,他們之間……該如何?
又該如何?
「你會快樂吧?」她的不快樂,讓他擔憂。
「會的。」她嘴角揚起,卻不是笑,比較像是敷衍。
會不會快樂,又能如何?會不會幸福,又能如何?一切都是迫于無奈,她又能如何?
無奈地,以哀戚眼神看著他。
她是皇朝公主,維系政局安定,是責無旁貸。
明明喜歡,卻只能將他放在心里,不能說,連去踫觸都不許。
「瑩兒。」他往前一大步,雙手握住她的手,無法再听她自欺欺人的說法,明明不能快樂,卻欺騙自己,也欺騙他。
眼神止住不動,忘我凝視他。
她能怎麼做?能不顧一切的勇敢去愛他嗎?
他激動的想擁她入懷,多想就這麼帶著她遠離。終是明了,他對她的愛已無法自拔,她的喜怒哀樂,在在牽引著他的心。
愛讓他盲目,看不見眼前的危難。
眼中只有她燦爛的笑容。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輕輕將他的手扳開。
「童將軍,請自重。」沒有退路,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對他說抱歉。
如果她不曾遇見他,該有多好。
淚順著臉龐滴下,她沒有伸手去拭,任淚滴滴墜落,像斷線珍珠,不停滴在胸前衣襟。
轉身背對他,她不願向他告別,靜靜消失在樹叢的那頭。
第七章
大雪紛飛的夜晚,急促腳步聲從長廊另一頭傳來。
紅倌站在宮外不停抬頭張望,見蘇黎帶著御醫往這個方向前來,特意提高手中紙燈,好讓人辨認方向。
「公主身體如何?」御醫氣喘吁吁地問。三更半夜被宮女給吵醒,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便被拉住急急出門。
「情況很糟,請御醫快入內。」紅倌臉上寫滿擔憂,公主的病情時好時壞,連病癥發作的時間都不一定。
御醫拎著藥箱,隨紅倌快步進入房內。
白紗隔床,艷紅色的床單上,躺著動也不動的李瑩,她氣若游絲,冷情的臉龐刷白,連唇也發干沒血色。
「公主,請將手伸出。」御醫對著薄紗內的人說。
她十指交握胸前,像是睡著般,沒有回應。
「公主!」紅倌嚇著,急得掀開薄紗一角。
原先不動的身子受到干擾,輕輕地張開眼。
「公主,御醫來了。」紅倌松了口氣,與御醫相視一笑,慶幸公主還听得見。
御醫仔細地替李瑩把脈。脈象極虛,跟過往一樣,但還是找不出病因,僅能靠藥補身,讓病情不再惡化。
「皇上駕到!」門外太監喊道。
大伙紛紛跪倒在地,準備迎接聖駕。
「十五妹還好吧?」才剛踏入門內,皇上便急得上前詢問御醫。
「回皇上,公主病得不輕,需要長時間調養。」
「調養、調養!都已經調養了整整兩年,還要再調養多久?多久才能還我一個健康的十五妹?」皇上氣極,一手抓起御醫衣襟。
「心病需要心藥醫,縱然有昂貴的藥材補身,也只能使病情不再繼續惡化。」御醫無奈回答。心知公主根本沒病,要他從何醫治起?
「你這蒙古大夫,明天就給朕滾回家去!」皇上受不了一再听到同樣的回答。心病究竟指的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事讓十五妹這麼難過?
他要知道。
听見皇上諭令,御醫跪倒在地,叩謝皇恩浩蕩。
沒砍掉他的頭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皇兄,你又生氣了。」床上的人兒緩緩開口。
聲音雖小,卻引起全部人的注意。
「十五妹。」皇上掀開薄紗。心愛的妹妹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要他如何不生氣!連小病都治不好,哪配當什麼御醫!
李瑩手握住他的,發冷的小手傳來安定的力量,讓克制不住的脾氣頓時冷凝。
「你們都退下。」皇上命令道。
待閑雜人等都退出宮外後,皇上溫柔地看著自己的親妹妹,他一向愛寵這個妹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想辦法做到;可是她什麼都不說,自己折磨自己,還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模樣,教他這個做哥哥的如何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