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李瑩開口,皇上放下到嘴的酒杯,大笑起來。
神情間毫無被約束管教的不悅,更沒有被侵權的震怒,信手一揮,叫宮女將酒杯撤下。
「十五妹長大嘍,竟然也管起哥哥來了。」呵呵笑不停的皇上,得意看著妹妹的清麗容顏。
十五妹,人長得美,可惜就是少笑,冷淡地把所有人排拒在外,誰也無法走進她的內心。
他這個做哥哥的,雖然很想跟妹妹心連心,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只是一逕地寵愛,就怕這個妹妹被旁人欺負也不說。
斑皇後在一旁不出聲。做皇後的竟然比不上十五妹的一句話,教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瞧皇上開懷大笑的樣子,分明就是相當滿意十五妹的體貼說法。難道十五妹說的是人話,而她就活該遭受冷默對待?
手捏緊腿上紗裙,翻白的手指泄露不滿。
底下宴席中突然有人出聲。
「皇上,此次臣能順利平定西方蠻族,全歸功于麾下兩位足智多謀的將領,臣想趁著今日這場酒席順便引薦給皇上認識。他們無論攻戰、防守的能力皆佳,是近年來罕見的奇才,如果此二人有幸能獲得皇上重用,必是我朝之福。」底下鎮國大將軍趙力飛大力贊揚口中還未出現的無名將領。
「二人能力更如你所稱?」究竟是如何的人才能夠獲得前朝老將軍這番大力稱贊?還沒見到人,皇上的好奇心就已被勾起一半。
「臣向來無虛言。」趙力飛回應。
「二人來歷如何?」
「一位是前朝徐將軍之子,單名靖;另一人姓童,單名進,江蘇一帶人氏,家中尚有一名養父,親生父母據說已亡故,自小由養父一手栽培長大。二人十歲時拜梁秋棠為師,也算是同窗。」趙力飛詳詳細細稟告。
「童進、徐靖……那為何今日他們沒有和趙將軍一同前來?」皇上再問。
「回皇上,此二人今日才蒙聖恩賜官三品,現正在御苑外頭等候面聖。」
恍然才發現原來官階還不足以入宴,皇上拍桌大笑,趕緊要趙力飛將二人帶到面前來。
「若真如趙將軍所說,朕必定會好好重用。」朝廷求才若渴,難得趙將軍願意提攜後輩。
底下一片贊嘆聲浪,紛紛附和皇上對趙將軍的表揚。
皇上低眼瞄到李瑩在一旁正經端坐,她一向不愛這種熱鬧場合,更別提現在已夜深露重,縴瘦的身子絕無法再承受下去。
「十五妹先行回宮歇著。」他說。
李瑩輕輕點頭。
「妹先行告退。」李瑩離座行禮,由宮女前後簇擁離開。
酒宴上熱鬧非凡,就像是另一個花花世界,而她,不在其中,也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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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深處,一群宮女正手持紙燈緩緩向前行進。宮女一行八人,四前四後將李瑩護在其中,鵝黃燈色映在她鮮少露出笑容的臉上,柔和氛圍化去平日的冰冷,眼眸含水般地多添了些嬌媚。
修長睫毛下的雙眼,突然被一旁的事物給吸引住,平靜的心緒有了起伏,不覺停下腳步,往那一片艷紅色彩走去。
暗夜里,紅艷的桃花開滿園,鮮麗的色彩散發出光澤,默默在園中綻放美麗,不斷被風吹落的花瓣,與樹梢枝析交錯,靜美得讓人想贊嘆;撲鼻而來的清香,令人無酒自醉。
「紅倌。」輕喚紅倌到身邊。
「公主。」前頭領隊的紅倌提著宮燈來到李瑩身旁。
「你先行回承福官打理,我想在此處多待會。」眼前的美,是如此令人別不開眼,心中只願能留下那一片艷紅。
「夜深風大,紅倌擔心公主的身體。」紅倌難得違抗命令;已經快接近子夜了,再不趕快回宮歇息,恐怕公主的身子會受不住。
「沒關系的,你先領幾名宮女同你一起回去,只要留下幾個便可。」李瑩不顧反對,逕自往前。
今日花開,明日花謝,不把握眼前這一刻,誰知它日會如何。
「是,紅倌先告退。」自知無法動搖鮑主心意,紅倌領著蘇黎等其它三名宮女先行離去。
倚靠在暗朱色的宮欄旁,李瑩不發一語地看著整園璀璨的桃花步步邁向生命的頂點,奪目耀眼,再步步從時光中凋謝,最後化為大地的一部分。
手持圓扇接下花瓣,隨即又被風吹了開;她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握不住的,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留下。
無心總是成空。
呼地,一陣強風從背後襲來,還來不及抓緊,風已將她肩上帛巾給吹走,驚呼中,透明帛巾乘風飛去,消失在黑夜那頭。
「你們誰去替我撿回來吧。」李瑩興致不減,仍是把玩手中桃花。
身後宮女面面相覷。听說御苑內經常傳出不尋常的聲音,是鬧鬼的,現在又是三更半夜,誰敢去撿……
半晌過去,李瑩才回過頭看著宮女。
「沒人敢去嗎?」她好奇這些宮女的反應。
「公主,明早再來撿可以嗎?」其中一名宮女抖著聲音回答。實在是沒人有這膽子敢暗夜闖御苑,要是迷了路,或是遇鬼了,那才真叫糟糕。
「御苑,很可怕嗎?」李瑩挑眉詢問。自幼御苑便是她最鍾愛的去處之一,里頭花花草草,她無一不熟,就算花一整天的時間待在其中,也不嫌膩。
可是瞧這些宮女害怕萬分的模樣,分明就像是在說御苑里頭藏有什麼令人懼怕的事物。
「公主,請饒了奴婢們。」四個宮女踫地一聲跪在地上,哀哀請求。
李瑩回頭望了那片仍舊美麗的桃花林。
「你們不敢去,我去。」說完,她提起裙擺,往暗夜中奔去。
她不信御苑中會有什麼讓這些人害怕膽寒的怪物。
縴弱的身形漸漸消失在桃樹叢中,跪在地上的宮女們臉色嚇得更是慘白。公主,不見了?
「怎麼辦?」她們又不敢追上前。
「我們先回去找紅倌姐,她一定會有辦法。」有人提議。
「可是紅倌姐要是怪罪下來怎麼辦?」公主就這樣從她們眼前消失不見,這護主不力的罪,誰也擔待不起。
你看我、我看你,大伙一時沒了主意。
「不成。還是找紅倌姐來幫忙。」話出,大伙點頭同意,急忙起身往承福官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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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著剛剛的記憶,李瑩踏著滿地桃花瓣往御苑深處走去。
闐黑的靜夜,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聲響與不知名的鳥嗚聲,凋零的桃花灑落,默默沾染她一身光華。
轉身穿過樹叢,就見她的帛巾高掛在榕樹枝頭,等著主人來拾回。
縴縴素手撫著需十人才能環抱的樹干;這株榕樹才幾年光景沒見,已經變得更加粗壯;還記得幼時,她常跟玩伴趁四下無人之際偷爬上樹,登上樹頂,可以將整個御苑踩在腳下,一覽無遺。
如果再加上微風輕拂,簡直就像在夢境里似的美好。
她看著大樹的高度,將裙擺系在腰際間,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地往樹干上攀爬。
曾經做過的,不會忘記。花了一會工夫,她已經成功抵達帛巾所在的位置,接下來只要再往一步,就能構到。
她竭盡所能的伸長手,偏就是差那麼一點,只要再過去一點就能拿到了;眼楮直盯著帛巾,額上不斷冒出汗珠,她不放棄,非要將帛巾拿回不可。
就在快要到手之際——
「是誰在那邊?」樹底傳來一聲質問。
李瑩嚇著,腳下一滑,同手上的帛巾一起往下掉,來不及驚呼,只能緊閉雙眼,等待痛苦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