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成功之際,卻看到有人沖破屋瓦逃出,懷中隱約還摟了個人,接著紅倌回報院內四處都找不到公主下落。
大批人馬立即掉頭往剛剛那人逃去的方向追去。
如此大費周章救回公主,卻得不到美人一句感謝的話,只是輕點了頭坐入轎內,勉強算是答謝。
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要不是今日皇上在御苑舉行夜宴,要見她一面還真不容易。
「交代什麼?」李瑩將視線定在鄭瀾青身上。
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同一個習字師傅、同一個財騎老師、同在宮內習四書五經,曾有人笑說他們的關系就像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不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他倆一同出現的身影。
連鄭瀾青的父親鄭相國,更是早早把她當作是自家媳婦般疼惜,常常將朝臣贈送的奇珍異寶轉送予她。
但自及笄之後,她便有意無意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是懂了男女有別,了解男女授受不親之理,也多少意識到自己對鄭瀾青的感覺。
那是親人之情。
沒有怦然,更沒有激蕩的漣漪,平淡如水便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這不是不好,而是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接受鄭瀾青。
「你果然還是惜言如金,連個理由也不給?」鄭瀾青躲開那雙湛亮如明珠的雙眼。
御苑內燈火通明,大伙在亭院內嘻笑飲酒,只有他們像遺世獨立的二人,靜靜站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自幼她就不愛說話,總是冷冷地用那雙大眼望著他,無聲打退他所有想得知的問題。
他對她笑,知道她刻意營造出來的距離感,但那並不影響他對她的兄妹之情,他還是像愛護妹妹般,適時地噓寒問暖。
如果沒有太多意外,她會是他終身的伴侶。由于彼此了解對方習性,所以不需有太多轟烈情感參雜其中,淡如水的情愛,也會是種幸福吧。
被這些小情小愛所牽絆,偶爾為之是不錯,但如果太過膩人,他也會速速斬斷,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男人該立志做大事,不可為這風花雪月之事所擾。
「那麼我來猜猜,那天你私下帶丫鬟偷溜出宮,結果被賊人抓去,那幫賊人其中有人怕後來追兵會發現他們的惡行,所以才將你們主僕二人賣人龍蛇雜處的妓院;這樣一來,惡行既不會曝光,又還可以得到不少好處。」鄭瀾青快速拼湊出事情原貌。
李瑩不語,只是用右手撫著那日在鬧街上買來的發簪;為了這支簪,她們才會不慎錢財露白,成為歹徒覬覦的對象。
後來被賣到紅花院,才會在那種情況下遇到那名奇怪的男子。
想起那男子,她臉上竟揚起淡淡笑意,間接默認鄭瀾青剛剛所說的一切。
「別大貪看外頭的世界,外頭並不如你所想象那樣,事事美好,人人善良,饒是一般鄉井小民,也有貪婪的一面。對于人性,你不得不多加提防。」她一直很向往宮庭外的世界,總是有機會就往外頭偷溜,但他希望經過這次教訓之後她能夠多少知道外頭世道險惡。
她垂下頭,露出潔白的脖子。
她當然懂得人性的丑陋,但她還是禁不住想探索外頭的世界;同樣的天藍,宮外的天總是藍得更清澈,讓她感到無比快活。
偏偏她身不由己,被囚禁在這個大牢籠中,動也不能,逃也不成,連枝頭上吱叫的小鳥都比她快樂許多。
見她輕皺起眉,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如果你想自在快活,唯一離開這里的方法,就是嫁給我。」鄭瀾青自信地說道。嫁給他,她就能逃出這里,過她想要的生活。
反正父親老是嚷著要他趕快將公主娶過門,不如趁她還對外頭世界存有好奇時,拿這個餌引誘她。
李瑩抬起頭,發現——曾幾何時,小時身高與她相近的他,如今卻已遠遠超過她;雙手輕輕一環,就能把她緊抱在懷中;寬厚的肩膀,是如此讓人覺得溫暖想依賴。
可是她一直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僅靠平淡的親情,真能維系兩人之間的感情?
見她遲疑未答,他嘆笑。「原以為拿這個當誘餌,你就會同意點頭下嫁,但顯然外頭的世界並沒有讓你沖昏頭,願意不顧一切離開宮里。」
「是啊。」她也隨他一起笑道,化解兩人間尷尬的氣氛。
就再緩一緩吧,等她找到那個答案。
讓她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
「公主、尚書,皇上請兩位一同過去亭院內飲酒。」領命前來的小太監恭敬低下頭。
鄭瀾青點頭,松開剛剛緊握的雙手,讓李瑩先行。
「十五妹,這里坐。」皇上一見李瑩走入亭內,立即召喚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並示意身邊宮女斟酒。
按輩分順序,她雖是先皇的第十五位皇女,卻是同當今皇上一樣為先後所生,血濃于水,長她十多歲的哥哥自小就特別疼愛她,不論她作出什麼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
就連今晚的宴席上,皇上也是挪開皇後座位,硬是要她同他一起坐。
斑皇後被排在李瑩身旁的下座,敢怒卻不敢言。因她知道自己的身分,也懂十五妹在皇上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皇上對妹妹近乎痴心愛戀的情感,讓眾多後妃咬牙切齒;沒有人可以獨佔皇上的所有心思,他總是冷淡若離,對誰都一樣,但只要十五妹一個請求,哪怕是要把整個京城在一夕之間鏟平,皇上也會毫不猶豫的立即照做,而且還非達到目的不可。
所幸這個十五妹活得像是無欲無求——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渴望,出塵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對于擁有權力,卻不懂得使用,真不知是傻還是蠢。高皇後輕嗤了聲,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
今日設宴款待的全是官拜二品以上的官員,為了慶祝此次順利平定西方蠻族作亂,皇上除了在大殿上論功行賞,還擺宴犒賞平日在沙場辛勞征戰的將領。
爆中歌女在亭中唱歌起舞,賞心悅目,眾人在歡樂中交談論事,舒解平日壓力。
「皇上喝多了。」高皇後以眼神暗示後頭宮女別再為皇上倒酒。
皇上斜瞄高皇後一眼,雖然酒酣耳熱,但他自知還不到醉的地步,皇後逾矩的做法,令他挑眉不滿。
「倒。」皇上將酒杯放在桌上,輕聲說道。
爆女馬上將酒倒入。皇後雖然權大,但終究比不過皇上,兩邊都不敢得罪,只能乖乖照皇上的旨意做。
「你叫什麼名字?」像是不經意提起。
「回皇上,奴婢叫劉氏。」宮女顫聲回答。
「劉氏。很好,朕記住你了。」
斑皇後听著這一來一往的答話,心知皇上這話分明是說給她听的;要是他日這個叫劉氏的宮女遭到任何不測,一定是她這個皇後下手做的好事。知曉自己已惹皇上不高興,驚恐地看著眼前喝酒不吭聲的側臉。
「皇後管得很寬,連朕喝幾杯酒也要管?」將酒杯放回桌面,後頭宮女立刻趨前倒滿。
「不、不是的,臣妾只是為了皇上龍體著想。」高皇後不敢再直視那平靜的雙眼。皇上雖然沒有動怒,但語調中已顯得相當不滿。
她貴為一國之後,名義上掌控後富生殺大權,權力頗大,但實質上她進宮三年,卻沒有為皇室產下一男半女,有名無實,之所以能安穩坐上後座,全仗背後有一個貴為相國的父親撐腰。
皇上雖沒有特別厚待她,但也沒有因她的身分特殊而處處禮讓。
「十五妹也認為皇兄喝太多了。酒是穿腸藥,多喝無益。」李瑩輕描淡寫,解開兩人間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