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喜歡他了?你有病啊!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傅文生了?你是哪一只耳朵听到我這樣說?」端木紫兜兜兜拿著咖啡不停敲打桌面,兩道彎彎的柳眉橫豎。
「如果妳不是喜歡他,那上次夜游他模仿阿妹,妳怎麼會沒什麼反應?而且……而且他跟剛剛那家伙的型真的是滿像的,也難怪妳會……」
我想起大頭郭那天說的──
「雖然端木紫很討厭阿妹,但是因為那是她喜歡的男生,所以嘍……」
然後又想起管青;傅文生和管青外型的確很相似,也難怪端木紫會情感反射在傅文生身上了。
唉!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黑炭頭,如何贏得了她的情感投射?
不是我不孝,這一刻我是真的超級埋怨老爸老媽的,為什麼他們要把我生成這副黑不拉幾的模樣?如果我可以稍微再白一點點,如果我可以稍微再斯文俊秀一些……情況或許就完全不一樣了吧?
上天真不公平,偏心給了傅文生肖似管青的感覺,而我卻是跟他們差了有十萬八千里遠。
試問,一個黑炭頭要如何變成白面書生?就算狠下心拿立可白把整張臉都涂白,怕是也會四不像吧?
「難怪我會怎麼樣?」端木紫整張臉都脹紅了,不是因為天氣冷而凍紅的,再蠢的人都看得出那是因為憤怒。
「難怪……難怪妳會對傅文生另眼相看……」我想我是真的瘋了,在這種已經淋滿汽油的情況下還敢扔打火機。
「去你的!」從認識端木紫以來,第一次听到她啐比較難听的小粗話,可想而知,她一定很光火。
「……」因為有點小驚訝,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要說什麼才好。
「是,我是討厭阿妹,討厭所有跟原住民相關的東西,那又怎麼樣?討厭也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化的,難道你認為我應該一輩子?為了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動不動就反應激烈嗎?你不是經常要我學著忘記過去的不愉快,好好開心的過日子嗎?沒想到你這個人其實只會嘴上說說,枉我還一直想說要試著照你所說的去努力看看,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嘛。」
「……」
呃,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說我的話對端木紫是有影響力的嗎?我竟然都沒有察覺到,實在是太鈍感了。
我真的從沒想過,她會肯听我的勸,努力去忘掉管青帶給她的悲傷與哀痛。
「我承認,傅文生他模仿阿妹,我的確很不高興沒錯,但是在我叫他閉嘴後,他也沒再繼續模仿下去啊,那我又何必要小題大作呢?」
「這……」
「這什麼這?無話可說了吧?你就承認自己想象力太豐富,胡說八道些毫無根據的八卦吧。」
「可是……傅文生和那個管青感覺那麼像,難道妳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知道應該要即時停止這個話題,然後向端木紫承認自己想象力太豐富,可是嘴巴卻不受控制,繼續說著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說的話。
靶覺像是遙控器突然間故障了,怎麼按都沒有反應。
「我想……妳多多少少應該會受到情感投射的影響吧?」
「情感投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就……就那個因為……傅文生和管青感覺很像,所以……妳把對管青的感情投射在傅文生身上啊……」
天呀!誰能給我一個STOP的指令?
快快關掉這不受控制的該死的大嘴巴吧!
「情感投射?呿!虧你想得出來。他長得跟誰像關我屁事啊?我根本從不覺得傅文生像管青。難道你以為我還喜歡著管青,所以遇到長得跟他很像的傅文生就不自覺的喜歡上他了嗎?」
「難……難道不是這樣嗎?」
「歐陽墨,我沒想到你會是這麼無聊的人,而且還是非常之無聊的無聊!」
「呃……我……」
「我一直以為八卦是女人的專利,怎麼也沒想到男人也會像你這樣無聊。我真是快被你給氣死了!」
「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八卦妳和傅文生的,妳……妳不要再生氣了。我只是想說妳大概對傅文生有好感,並沒有那個意思要八卦的。」
「好!就算你說得對,我真的喜歡傅文生那又怎麼樣?我要喜歡誰跟你歐陽墨有什麼屁關系?喜不喜歡誰是我端木紫的個人自由,我想你歐陽墨應該沒有權利干涉吧?」
端木紫氣得火冒三丈,擱下才喝了三分之一的熱巧克力咖啡,便夾著那本羅曼史小說跳下高腳椅。
看著她氣鼓鼓邁大步走向門口,還來不及扣緊扣子的橘色長大衣飄甩在兩只修長手臂下,那背影逐漸淡去,卻逐漸清晰烙印在我瞳間,我的嘴微微蠕動了一下。
「等等!」
「又怎麼了?歐大作家!懊不是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幻想還沒說完吧?」端木紫雙手扠在腰間,順勢回身瞪了我一眼。
「我……」
「我什麼我?沒話好說的話那我要走了,省得在這里被你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給氣死。」端木紫轉過身子面向玻璃門,拉緊橘色大衣的衣襟準備跨步。
「如果……如果我說我喜歡妳,那是不是就有權利知道妳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呢?」
玻璃門打開的瞬間,一陣冷空氣奔竄而入。
這波寒流真不是普通的冷,那種冷颼颼的感覺像是被丟進冷凍庫,整間「花樣年華」的室溫頓時遽降。
「你說什麼?」
端木紫的腳步停了下,橘色長大衣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飄揚。
「我說,我喜歡妳。」
不知哪來的勇氣,讓這句深藏在我心中許久的話語就這麼跳躍而出。
清脆而響亮,跟著門口的風鈴和奏出悅耳的曲調,鈴鈴當,鈐鈴當。
大龔在看我,端木紫也在看我。
我的臉,倏地熱了起來,盡避室外的冷風持續不停灌了進來。
人生總是有很多難以控制的意外,來的時候永遠那麼突然,突然到讓人措手不及。
我壓根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有勇氣向端木紫告白,一直以為這份心事將會一輩子藏在我小小的心髒里。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這份心事將會保密到將來我老摳摳了,胡須頭發全都白了,坐在搖椅上對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說︰「你阿公啊,年輕的時候普經喜歡過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是,意外終于發生,這份心事毫無保留的向那個漂亮女孩坦承了。
現在問我到底是哪來的勇氣冒出那些話,說實話,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我的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好事,也不知道在那一秒鐘里我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
唯一記得的是拚了命刮進店里的冷風,還有,大龔離開前聳聳肩說的那句︰「真有你的。」
沒想到,大龔原來也是個狠角色。
在那句「我喜歡妳」月兌口而出後,端木紫愣然數秒,然後半句話也沒說就走出「花樣年華」。
從那一天起,她就沒再來店里了。
星期三和星期五也不見她出現「鑽石租書坊」,我特地幫她保留的新書一直擱在櫃台抽屜里,卻是沒有機會在電腦上登記「借出」。
當我意識到端木紫是刻意在躲著我的時候,新歷年已經在璀璨煙火中倒數跨了過去,農歷年緊接著就快要到來。
在農歷年到來前,學校的期末考正如火如荼在展開,不容我騰出多余時間去思考關于端木紫的事情,一大堆的期末報告和測驗逼得我幾乎快喘不過氣。
混了一整個學期,臨時抱佛腳就顯得特別吃力。每天捧著好不容易借來的筆記死K活K的,一覺醒來就是趕報表和制圖,空的泡面杯把垃圾袋擠到變形,星星和月亮出現在視界範圍的頻率遠高過溫暖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