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處理大龔那杯冰卡布奇諾,一邊抬起頭來準備喊聲「歡迎光臨」招呼剛進來的客人,才剛抬起頭,我就呆住了。
是端木紫。
自從上次夜游後,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不光是「花樣年華」,就連她平常跑得很勤的「鑽石租書坊」都見不到她的人影,我猜她最近應該比較忙,所以這些休閑娛樂只好暫時擱一旁。
歷史系要交的報告量比起其它系來說是稍微夸張了點,也許,她正在趕什麼很重要的報告也說不定。
雖然我每天都有幾分鐘時間是在渴望,渴望見到端木紫,但當真的見面了,我才發現自己的渴望是愈來愈貪心──不只想見面,更渴望的是能夠天天陪在她身邊。
貪婪的心是很可怕的,它的力量足以毀滅全世界。
我看著端木紫緩緩走過來,不禁因為喜悅而露出微笑,雖然我的內心世界依舊是灰蒙蒙一片。
專家有雲︰一個人之所以會笑當然有很多種原因,然而情不自禁的笑卻一定是因為開心,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端木紫穿著一件橘色的長大衣,是雙排扣的那種,很有日本美眉卡哇伊的味道;她的脖子上圍著一條紅白格子圍巾,圍巾圈成卡片上雪人都會圍的那種樣式,俏皮地塞了一小截在大衣里面;她的手套著和圍巾同色系圖案花色的手套,是針織品,感覺好像古早時候阿嬤自己織的那種復古手套。
她穿得很多很厚,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臃腫難看,這是我入冬以來見過最可愛的一只熊。
同樣是熊,卻是有等級之分的。有可愛的熊、調皮的熊、痴肥的熊、蠢呆的熊、討人厭的熊……
在我心目中,眼前這只披著橘大衣的熊永遠都是最Q最討人喜歡的。
「嗨!」端木紫走到吧台前笑咪咪的揮了揮手,我見到一陣氤氳的霧氣自她小巧的嘴里噴出來。
「嗨!」
「沒什麼人啊?」
「呃……是啊。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可能是因為剛從冷颼颼的室外走進來的原故,一說話還保有一絲霧氣,待她再說第二句話時霧氣就消失了,漸漸和室溫合而為一。
端木紫從LV包包里拿出一本羅曼史小說,在MENU上敲了敲「熱巧克力咖啡」,隨後張望四周,就這麼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坐了下。
我詫異了下。今天她換了新口味,以往她都是點熱摩卡的。
有什麼事情正悄悄地在改變,而我沒有察覺到嗎?
「是呀,真的好冷哦,就差點要凍死了呢。」端木紫拚命搓揉雙手,努力想磨擦出丁點兒暖意。
「怎麼,今天不喝摩卡了嗎?」我把大龔的冰卡布奇諾端過去後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好奇一問。
「呵呵,也該換個新口味,就當是換個新的心情嘍。」端木紫說得很輕松自在,甜甜的笑容始終掛在她搽了咖啡金色的唇邊。
換個新的心情?她的意思是指……
她的意思是指徹底擺月兌原住民女孩帶給她的不愉快回憶,然後重新試著接受另一份感情嗎?
我無法控制自己不這麼想,甚至沒由來的就想到了那個小白臉傅文生。難道真給大頭郭說中了,她喜歡上傅文生了嗎?
原來她喜歡的男孩子是那種白淨斯文型的,而不是像我這種黑不拉幾的黑炭頭。
我都還沒開始揮棒,就被三振出局了。
「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這樣出神?」
「呃……我在想妳都喝習慣了摩卡,突然換新口味會不會不適應?」
「呵呵,你真好玩。我都說了要嘗試嘛,不習慣久了也就會習慣了,不是嗎?」
「喔……」
我注意到她今天有搽唇膏,平常的她並沒有搽唇膏的習慣。
唇膏的顏色很漂亮,混合了咖啡色跟金色,沉穩與耀眼同時並存著,既不會太妖艷,也不會太暗沉。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注意女孩子的唇膏顏色,也許真的是因為搽在她唇上實在漂亮的關系,目光不自覺地就是會鎖定在那兩瓣柔軟的唇上。
不知道啄在那兩瓣柔唇上是怎樣一種感覺?
我幻想著,無意識地陷入幻想的情境中,完全忘記了要幫端木紫沖一杯熱巧克力咖啡。
「喂,黑炭頭,你又發什麼呆?」
「呃……」
「愣在那里是想成仙嗎?我的熱巧克力咖啡呢?吼,還不快點弄!」
「不……不好意思,我馬上弄。」
「唉,你是凍傻了嗎?怎麼覺得你今天反應很遲鈍?」
「對,呃……不對,哎呀!我是說天氣實在真的太冷了。」
「天呀,你真的被凍傻了,說話都語無倫次的。沒事吧?奇怪了,店里不是有開暖氣嗎?」端木紫狐疑地張望空調,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暖氣開是開了,水還是很冰說,洗杯子的時候手都凍僵了。」我把一雙被冰水凍紅的手伸直給端木紫瞧,心里面很希望能听見她關懷的話語。
「啊,是真的耶。好慘喔,你的手紅得跟蝦子沒兩樣,動起來還有點僵呢。」
「就是嘛,這種天氣真是不能踫冰水呀。」
「吼,你真的很豬頭耶。」端木紫突然拍了我那雙凍成跟蝦子沒兩樣的手,痛感砸在凍僵的肌肉上,嗤嗤嗤劃出一陣熱意。
「呃……」
「你洗東西的時候開熱水不就得了?」
「開熱水?」
「是呀。水龍頭轉到熱水那邊,這樣手就不會因為水太冰而凍傷了。」端木紫拉長上半身越過吧台界限,實際操作水龍頭做示範。
「對吼,我怎麼都沒想到。」我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覺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還要人提醒。
「呵呵,我就說你是傻的嘛。」端木紫椰褕取笑道,每扯開一朵微笑,那唇彩就晶晶亮亮閃著。
「幸好有妳提醒,要不然真會給凍僵的呢。哪,獎賞妳一塊薄荷巧克力。」
「咦!薄荷巧克力?我最喜歡薄荷巧克力了,不會太甜也不會太膩。以前我常常吃呢……」
端木紫話還沒說完,臉色猛地拉了下,彷佛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懊不會……該不會是以前她那個變心的男朋友經常買給她吃吧?我私自猜測著,可能性真的是很大。
看她的臉色就知道,肯定是想到了那個「他」。每次听到阿妹或是其他原住民歌手的歌時,端木紫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我有點後悔把薄荷巧克力拿給她,如果我沒給她,那就不會讓她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了。
唉!說到底,我的確是傻的。
然後,我又想到了,如果換成是傅文生,她應該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垮下臉色了吧?
說穿了,我和傅文生畢竟地位是不一樣的。
很奇怪。我意識到了自己總在不經意間勾起端木紫過往的不愉快回隱,而傅文生似乎總能引動端木紫的笑意。
「不好意思,我不曉得會讓妳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我歉然垂下了頭,一時之間想不到補救的好方法。
「不,不關你的事情,用不著跟我道歉。其實,有些事情是真的應該放下才是。是的,他以前經常買這種薄荷巧克力給我吃,但那都過去了,既然都過去了,也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你說是不是?」
「妳真的沒事?」
「呵呵,沒事啦。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換個新的心情了。不學著把過去遺忘,又如何能夠重新出發呢?唔……從現在開始,我要為自己買薄荷巧克力,再也不需要等別人買給我吃了。」
我正要說出「那太好了」四個字,門口的風鈴再度響起。想不到如此寒流來襲的超冷天里,還會有人跑來這間復古老店。雖然我有點不高興這不速之客打擾了我跟端木紫聊天,但生意終歸還是得做,客人總是得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