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滾」字硬生生咽下,綏靖侯深吸了一口氣,用一個自以為慈眉善目的表情對著他的侍衛長道︰「還不快……下、去。」
咬牙切齒又強顏歡笑的表情嚇得周亮差點跌倒。媽呀,今天晚上一定會作惡夢的。
可憐的侍衛長背影有幾分淒涼蕭索,善良的侯府世子禁不住在心中施舍了一點點同情。
「爹,是不是又為了……」
「別給我提她!」一說到鄔亦菲,綏靖侯又是滿腔義憤。
「爹……」
綏靖侯習慣性地又想發作,卻在看見兒子的目光時把話又吞了回去,不甘心地嘀咕道︰「本來就是她不對,竟然還找幫手打周亮,這不是擺明和我過不去,這個鄔、亦、菲!」
康磊嘆息道︰「爹,我已經好多了,現在已經不需要她來破藥谷的機關,您索性就別再逼……」
蘇清妙隱居的藥谷外有鄔亦菲親自布下的五行陣,外人難以破解,這正是綏靖侯府下令尋訪她的目的……之一。
「我逼她,我逼她什麼了?明明就是她、不、對!」綏靖侯雖是上了歲數的人,賭起氣來卻還是跟小孩子一樣。
「是是,總之您是對的。」康磊勸說︰「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這樣逼她……」唉,只會讓她越走越遠。
等她想開了,有了心理準備,一定會回來的。
他的笑容虛弱中卻有著讓人安心的神奇力量。「爹啊,您只要別忘了,她姓什麼……」
綏靖侯听到這一句,卻是一怔,隨即望向遠方,目光悠遠起來。
忽然,門外周亮匆忙奔了回來,「侯爺!她……她來了!」
綏靖侯猛地站起身來。
「綏、靖、王、府。」一字一頓的念出來,羽昶歡靜靜地等待鄔亦菲下一步的行動。
蘇清妙被打包扔上小羽快送了過來,而他們則是緊隨其後,風塵僕僕地趕了七天的路。只是不知這綏靖侯府里到底有何方妖魔鬼怪,竟讓向來淡漠的亦菲如此踟躕不前。
「亦……」
「我們走!」羽昶歡話音未落,鄔亦菲已猛地回頭。
「啥?」他連忙拉住她,「你特意趕來,怎麼又不進去?」
「我不想進去了!」看到這幾個字,就想到里面的人,見到里面的人就會發生爭吵,爭吵後她又會煩心無比。
「那你不擔心了?」他試探地問道。
她搖搖頭,「有清妙在,他不會有事的。」
那人若出了什麼意外,綏靖侯府絕對不會這麼平靜,回來看一眼,她也就放心了,又不一定非要見面。
將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羽昶歡心中疑慮更深。到底是誰佔了亦菲如此多的心思,誰讓她愁眉不展,左右了她的心情,令她這七日來吃不下、睡不好?
每每他想問出,卻又在看到她眼中深深的憂慮時收了口,這樣的眼神讓他丟盔棄甲,力量全失,只能默默的嫉妒。
鄔亦菲此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注意到羽昶歡的欲言又止。半晌,她嘆道︰「我們還是走……」
「慢著!」綏靖侯府大門緩緩開啟,「侯爺早已等候多時,還請姑娘入府一敘。咳……在下綏靖侯府侍衛長周亮。」周亮自認真是個盡職有素養的好侍衛,隨時不忘針對某人自我介紹。
羽昶歡一皺眉,瞪了他一眼,後者不由得目露怯色。
鄔亦菲伸手一攔,「別和他們動手。」
這時,一道渾厚的嗓音自門內傳來,「鄔姑娘,既然來了,又何必偷偷模模,莫非名動天下的‘翡翠飛仙’連面見本侯的膽量也沒有嗎?」
「都一把歲數了,還玩千里傳音炫耀內力。」鄔亦菲昂首冷笑,「我們進去。」
啊?剛才不是還說要走嗎?
羽昶歡注意到她的精神已經進入極度戒備狀態。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何三頭六臂?可以把向來冷靜的她逼到如此地步,想著,他的神色不禁也凝重起來。
鄔亦菲冷哼,「我本不想與他起沖突,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你不要動手。」
羽昶歡點頭,尾隨其後。
反正有他在,那老不修若是要用搶的,他會先要他好看。
綏靖侯當年平定西蠻有功,被先皇賞封綏靖侯世襲爵位,並賜于一座佔地廣大的侯府頤養天年,以昭示朝廷對功臣的厚待。
一入院門,大門便重重合上。
「‘翡翠飛仙’大駕光臨,敝府真是蓬華生輝啊。」綏靖侯緩緩自廳內步出,氣勢洶洶,壓迫感迎面而來,不愧是當年一夫當關的猛將。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侯爺關門是為了家丑不要外揚。」鄔亦菲目光犀利,口氣冰冷,竟是絲毫不遜色。
「是啊,本侯的家丑自是不需要‘外人’干預!」綏靖侯吹胡子瞪眼。
「既然如此,亦菲這個‘外人’不打擾就是了。」鄔亦菲氣勢逼人地頂了回去。
羽昶歡心下微微好奇。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麼過節,若是血海深仇,偏偏又誰也不動手,可大眼瞪小眼就好像老虎對獅子,誰也不讓誰。
綏靖侯冷哼一聲,大掌一揮,「周亮,送客!」
「不勞!」
羽昶歡一怔。這樣就完了?
兩人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轉身各奔一方。
第5章(1)
周亮見勢不妙,忙道︰「侯爺,大小姐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其實他想說的是,拜托,好不容易鄔亦菲主動送上門來,他不要繼續過每天搜索的日子啊。孰料此語一出,場上出現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
羽昶歡皺眉。大……小姐?
「住口!周亮!誰是你們大小姐?叫我鄔姑娘!」
「這……」周亮感動,這麼多年鄔亦菲第一次叫對他的名字。
「你看看!她根本不當自己是鄔家人,我也不需要認這個孽女!」
「侯爺……」拜托您老人家少說一句。
孽女?羽昶歡眉頭又打了一個結。
「老頑固,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走就是,你干麼還一路派這家伙來騷擾我?」
「本侯就是要落井下石,讓你在外面過不好!」
「然後好逼著你自己回家來。」一道輕而不失力道的聲音傳來。
回……回什麼?羽昶歡聞聲望去。
月牙白衣衫襯托著出塵的氣質,鄔康磊面色嚴肅而無奈,「爹,你明明念著姐,怎麼就不能坦白點?難道真要將她逼走才甘心?」
「我……」綏靖侯面對小兒子嚴厲的辭色,綏靖侯一時語塞。
羽昶歡傻在原地。
也就是說,這對互罵得跟仇人一般陰狠的一老一小是……父女?那麼亦菲其實是綏靖侯府的大小姐,那麼被他咒罵了很久的老烏龜就是--他未來丈人!
鄔康磊注意到狀似受了不小打擊的羽昶歡,有禮地道︰「這位是羽公子吧,我都听蘇大夫說了,抱歉讓你看笑話,在下鄔康磊。」
羽昶歡看著這個面帶病容的少年,即使猜測他應該就是鄔亦菲急著趕回綏靖侯府的原因,卻半分也討厭不起來。等等,他姓鄔,那他……
「你是亦菲的?」
鄔康磊溫和一笑,「弟弟。」
沒錯,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弟。
原來如此。
面對如宜人春風的少年,羽昶歡心底橫了多日的疙瘩總算解開了,怪不得她會急成這樣。都是那個該死的蘇清妙,明知他誤會了卻故意不澄清……
在鄔康磊的居中調停下,一場家庭紛爭終于宣告暫停。除了晚飯的時候,老侯爺和大小姐一人掀了一桌菜,總計摔碎五十二只碗;吃點心時老侯爺劈了一張椅子,鄔亦菲甩門而去……除了這些,一切都很好、很安寧。
很好,很安……寧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