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著牙說,「一個女兒出車禍;一個突然要生產,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你為什麼認為我可以接手?」
「你以前常常玩相機,而且上星期天你和吉兒談到攝影,好像你還懂一些。你不是說還把攝影作品印成明信片嗎?」
「那只是好玩而已,我並不是那麼專業——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
「我會告訴你要拍什麼!」她急切地抓著他的袖子,「求求你,你要我下跪都可以!」
他的手掌輕輕地覆在她手背上,像是在安慰她。但她只斷然表示︰「我會付你錢。」
培恩微笑著說︰「既然這樣,我就不好推辭了。當然,我得好好考慮我的價碼,因為不曾遇過這種狀況,婚禮結束之後我再告訴你可以嗎?」
「培恩,你——」
他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
來賓席間已然隱隱升起一股竊竊私語的低浪,不容凱琳再有所拖延。相比而言較面對滿臉冷霜的葉太太,培恩這種趁人之危的行為顯得微不足道。她嘆了口氣說道︰「一言為定。好好考慮再告訴我你的費用。現在可以開始工作了吧?」
第四章
對于凱琳來說,整個結婚儀式只是一幕幕模糊的影象。剛開始時,她機械性地全場移動,試著指示培恩該捕捉什麼鏡頭,但他卻自有主見,讓她只落得跟班的份。
她不得不放棄,于是她在教堂後的角落找個位置坐下,遠遠看著培恩。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自忖著,至少,到目前為止相機還沒掉下來過。
儀式即將結束。在贊美頌歌的結尾歌吉中,新人在教堂後方甜蜜擁吻並任由拍下一幀幀珍貴鏡頭。拍照完畢,新郎卡爾便將隱忍多時的疑問傾泄而出︰「這究竟怎麼回事?培恩,怎麼會是你拿著照相機滿場跑呢?」
這倒又提醒了新娘柏娜,她收斂起笑容看著培恩︰「這些相片最好不要拍砸了。」
他只聳聳肩說,「倒是你一不高興把相機給砸了,可別怪到我頭上。」
培恩的話在凱琳听來無異像一種威脅。她正想反駁,眼角卻瞥見葉太太已逼進眼前,連忙改口︰「趕快上車,否則大家全會聚在這兒向你們道賀,你們就沒辦法提前抵達宴會場迎接賓客了。」
卡爾立即小心翼翼地扶著新娘坐上禮車,而凱琳幾乎推著培恩走向她自己的車。她的車在停車場靠出口特定保留區內,可以毫無困難地先行駛離。他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還是由我來開車,免得你沒地方出氣,全都發泄在引擎上。」
她一語不發,只任由他把自己手上的車鑰匙拿去。
「我實在不想提我們是不是漏拍什麼了?像是教堂前的全家福啊——」培恩問。
凱琳搖搖頭,嘆口氣把頭倒向絲絨車墊靠背。「葉太太認為那種照片既死板又乏味。」
「真可惜。這樣我就只好向你少收點錢,不然良心不安。」
凱琳緩緩坐直。「如果你真有一點良心就應該免費,當作是給他的結婚禮物。」
他微微一笑︰「不認帳啦?小咪?」
前方路口亮起了紅燈。他四平八穩地將車停住,探身望向她的手,「我看到你終于戴了訂婚戒指。」他舉起她的手就著夕照仔細端詳那枚戒指。他不時轉動戒指讓光線從不同的角度通過鑽石,然後凝視鑽石深處色澤的變化。
「綠燈了。」她提醒他。他的舉動令她頗不自在。
「那又怎樣?禮車還在我後頭哩!」但他還是放下她的手,把注意力轉回路面。「不過是一顆石頭。或許龜澤比較黃的部分還稱得上是鑽石,但是——」
「不要說了!你是想告訴我,你在阿姆斯特丹學過鑽石鑒定,是嗎?」
他搖搖頭,「還沒有。不過這倒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新人禮車緊跟凱琳的車一起在葉家屋前停下來。培恩來不及熄掉引擎便拿起相機跳出車外捕捉鏡頭畫面。凱琳嘆口氣把身體移向駕駛座並將車子開到屋後停放。和培恩在一起至少有一個好處,她想,他可以讓人只想拿什麼重物往他頭上敲下去,而暫時忘掉原先憂慮的事物。
宴會場上,培恩的言行依然沒有改善。香檳席間,他像中了彩票似地興奮地告訴凱琳︰「我知道了!在這種場合需要伴娘的唯一目的,是要她們打扮得像布丁一樣,好讓新娘顯得比較好看。」
凱琳勉強擠出微笑。這個可惡的培恩!但她有什麼必要為了六件黃色禮服和他爭論?事實上他也沒有全錯,因為伴娘當中的確有兩位看起來像是布丁。
稍後,樂隊在泳池畔奏起了舞曲。邁克上前邀她共舞,一旁的培恩卻神色有異,諷刺地說︰「小咪,去吧!,好好玩一玩。我想這里所有的責任我可以暫時一個人扛下來。」凱琳看看培恩,看看邁克,一時之間倒拿不定主意。
邁克見她眼里充滿沮喪,便爽快地說︰「沒有關系。」說完徑直向吧台走去。
凱琳轉向培恩,眼中盡是譴責。「在這樣的宴會上,邁克和我跳只舞並不過分!」
「說得也是。他一不如意就跑去喝酒嗎?如果我是你,我會擔心他這一點。」不等有所回應,他便敏捷地移向舞池,穿梭于賓客間拍下對對男女曼妙的舞姿。
「成事不足!」凱琳暗暗罵了一聲。
葉太太突然出現在她身旁,臉上帶著甜膩的笑容,但是一開口卻字字如刀削似地尖刻︰「駱小姐,關于尾款,我要等看到相片以後才會付。相信你能諒解。」
凱琳狼狽地聳聳肩。她不能怪葉太太,畢竟這場婚禮花了很長的時間籌備,且投下了大把鈔票,到頭來發生這樣的意外,葉太太心里嘔氣自是不言可喻。
這真是最長的傍晚。終于。最後一杯香檳下肚,新人坐進加長的白色大型禮車離開,賓客陸續散去,整個婚宴總算全部結束。「你現在可以走了,培恩。」凱琳對他說︰「把底片和相機留下,我會交還給吉兒。」
「不行。你把我從教堂里綁架出來,又把我強押到這兒,現在又要把我一個人丟在荒野里嗎?你有責任要照顧我。」他愉快地對她露齒而笑,順手從侍者正要收走的盤子里抓起剩下的最後一支水煮蝦,吃起來。
他還想怎樣?凱琳無心跟他拐彎抹角,便先挑明了說︰「關于你的費用,如果不方便開價錢,我可以向吉兒打听一般的行情。或者,你願意看在朋友的情分上分文不取?」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麼想,但听起來倒是滿可行的。」
「我是說你和卡爾的友誼!」她沖口而出,有些不能自已。
培恩的眉毛微微上揚。「然後讓你完全置身事外?噢——不行!不行!你別再為這件事操心了,我好好想一想再告訴你。」
「我還真不敢听。」她低聲說。
「真的?可別讓邁克看見你捂著耳朵——他也許會懷疑我們在說什麼曖昧的事情。對了,今天他一直從角落里看我們,好像挺吃醋似地。」他又塞了幾顆肉丸到嘴里,顯得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你們打算去哪兒度蜜月?」
「我想都沒想過。」
「哦?你是說要讓邁克全權決定?那我該給他一些建議。」
「又是撒哈拉沙漠?」她記得曾听過他向卡爾大力推薦這個地點。
他故作吃驚似地說︰「當然不是!既然是你和邁克,一定得去真正特別的地方才行。」
凱琳累得全身都癱了。若不是被持續的噩夢所驚擾,她應該會睡到隔日晌午。夢中無數的相紙碎片黃蜂般撲面而來,相紙閃過的碎片上是去了頭顱的新娘或新郎……一番掙扎後她驚醒了過來,睡意霎時全消。看看天光,大約是清晨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