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向火中添加著樹枝,凌馭日突然伸出手,把寧宸緊緊攬在懷里。有力的擁抱。堅決的,溫暖的手臂。
寧宸沒做聲,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沒有再做第二次嘗試。停一下,干脆放松的任由自己靠上他的肩。
何必呢?這樣的時候,這樣的處境,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還會不會活著。還有什麼必要勉強抑制自己本能的渴望?
在彼此的,近在耳邊的呼吸聲里,那一團烏雲已壓到了頭頂。
當那團震耳轟鳴的‘嗡嗡’聲突然包圍住自己的時候,寧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感覺上好象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始終沒有刺痛襲來,聲音反而隱約地減弱了。他知道他們贏下了第一注。
可是‘嗡嗡’聲始終沒有消失,雖然退開了,遠離了煙霧籠罩的範圍,卻頑固地堅持著在四周盤旋,象是鎖定了目標就再也不肯放棄。
「看來它們是不會離開了。」靜靜地等了一段時間,寧宸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因為知道我們在里面。」凌馭日一根根地往火里添著樹枝,小心地保持著火的燃燒又避免無謂的浪費。「看誰耗得久吧,只好指望它們失去耐心。」
「只怕等不到它們放棄,咱們先給燻死了。」寧宸難受地低聲悶咳。他的肺對煙霧格外敏感,這麼濃的煙霧對于他而言簡直是一種嚴酷的考驗。
凌馭日笑了,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撫拍他的後背︰「不如把你燻成火腿算了。就不知道它們喜歡哪種口味。」
如果從遠處看這幅畫面,不知情的人也許會覺得很浪漫——面對奔騰洶涌的滔滔河水,背靠莽莽蒼蒼的原始叢林,綠草如茵的河岸上,兩個人親密地緊靠在一起,他攬著他的腰,他倚著他的肩,周圍有漫漫的煙霧繚繞,營造出一份與世隔絕的朦朧幻境。
簡直象言情小說中的經典畫面。看了不知有多羨慕。
可是身在其中的兩個人,心里卻是另一番滋味。
雖然暫時還算是安全,但危險還完全沒有解除。防御的來源極其有限,敵人的耐心卻仿佛無窮。時間在僵持中一分一秒地緩緩流逝,身邊僅有的那點樹枝眼看要燒光了,可是那群毅力驚人的食肉蠅,卻連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一旦煙霧散盡,他們就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屏障。
十分清楚眼下的處境,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一直都在保持著沉默。
到了這個時候,言語反而成了多余的東西。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吧。寧宸輕輕地嘆息一聲,懶洋洋地倚在凌馭日的肩頭上,連眼楮都有點不想睜開。與凌馭日幾乎糾纏了一輩子,從有記憶時起他就一直在他的身邊。就連寧宸這個人,都可以算是他一手塑成的,處處都帶著他的印記。愛也罷,恨也罷,恩也罷,怨也罷,所有的一切到了這個時候,突然都變得沒有意義。
現在身邊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別的,很好。
就在寧宸快要完全閉上眼楮的時候,凌馭日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手里是空的,最後一把樹枝也投進了火里。
「晨陽?」凌馭日伸手拉起寧宸,聲音低沉得分外柔和。
「唔?」他有什麼要說的嗎?寧宸想。還有什麼需要現在說的呢?難道他們心里的事,彼此還不夠清楚明了?
「閉上眼。」
溫柔的吻落在眼楮上,輕輕的,蜻蜓點水一樣的飄忽。溫暖的觸感沿著臉頰緩緩游移,最後停留在蒼白的唇上。
並不熱烈,但是纏綿的,依戀的吻。
輾轉著,流連著,仿佛帶著無窮無盡的溫柔與不舍。熟悉的氣息侵入了每一處感官,柔和輕緩地奪去了人的意識。茫然的昏眩中,寧宸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象這樣渴望過凌馭日的親近。
再也沒有征服與對抗,再也沒有恩怨與糾纏的,純粹的親近。沒有一絲一毫距離的親近。
神智有些輕微的迷茫,寧宸沒有注意到有輕微的‘嗤嗤’聲在身邊響起,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邊彌散開來。
接著,凌馭日輕輕退開了一步,香味變得更加濃厚,終于徹底包圍了自己。
當寧宸奇怪地睜開眼時正對上凌馭日手中的金屬小瓶,一團淡青色的氣霧迎面噴過來。有一點清涼。
「這是什麼?」寧宸疑惑的。
「防蟲劑。」凌馭日搖搖手上的瓶子,向著沒噴到的地方又補兩下。「特效的,不過並非針對食肉蠅,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怎麼不用?」寧宸一把搶過瓶子,噴一下,空的。「怎麼回事!」
「這是特別動行裝備,單人劑量。兩個人用,不夠。」凌馭日的聲音淡淡的,好象不過是在告訴寧宸今天的晚飯做得不大夠,只好有一個人暫時吃不到飯,要等一等。
「……」寧宸的身體劇烈震動了一下,用力地瞪著凌馭日,一時間居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想要開口,卻發現一口氣硬生生哽在喉頭,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凌馭日卻只是漫不經意地聳聳肩,一副劑量不夠就是不夠,就算你把天瞪出洞來也沒用的無謂模樣。
「你、這、又、算、什、麼?」寧宸咬牙切齒地一字字擠出來,眼楮里象是真的會噴火。
「就算是……還你一條命吧。」凌馭日的聲音淡淡的,臉上的笑容也還是一樣的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微笑與怒火緊緊對視。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在寧宸心里裂開來,毫無預兆地碎裂成千萬片。
腳下的火焰漸漸微弱,一朵一朵的,桔紅色的細小火苗閃動著,無聲無息地悄悄熄滅了。
最後幾縷輕薄的白煙從地上升起,盤旋著,縈繞著,最後在空氣中裊裊地淡去。
被最後一點爆裂的火星猛地驚醒,寧宸突然咬著唇沖上去,一把將凌馭日撲倒在地上。
年輕矯健的修長軀體緊跟著覆上去,顫抖的手臂把身下的人全力擁緊。猛烈的,緊密的,沒有一絲間隙的擁抱。象是要把對方狠狠地揉進懷里。
身下的土地還帶著燃燒的余溫,讓人顫抖的,熱燙的溫度。
緊緊地擁住懷中的身體,力道大得象在害怕,怕自己稍一放松就會從此失去。寧宸的呼吸急促而輕淺,控制不住劇烈的心跳。
凌馭日居然還在笑,揚著眉,有些調侃的,「晨陽,這麼主動熱情地擁抱我,你好象還是第一次哦。」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寧宸狠狠地瞪他一眼,想都沒想地低下頭,一下堵住了那張可惡的嘴。
這可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凌馭日怔一下,立刻反客為主地迎上去,有釋然的笑意在眼中閃過。
火熱的激情中,幾乎忘記了眼前的危險。世界仿佛突然變小了,小得整個天地間只容得下兩個人,再也沒有剩下別的。
但是分明可以听到盈耳的嗡嗡聲在盤旋著接近,讓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看起來那些食肉蠅對防蟲劑還是有些忌憚,並不敢一下子落到人身上。但畢竟不是專用的藥品,效果遠不夠將它們真正趕開。那一片黑色的陰影漸漸地壓下來,越逼越近,完全籠罩到了兩人上方。
閉上眼,寧宸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西的尖叫。淒厲的,受傷之後的痛苦哀鳴。緊接著,一只年幼的西從樹林里逃出來,以瘋狂的速度向遠處拚命飛奔,沿途灑下一串鮮紅的血。
發現了更有誘惑力的目標,那一大群食肉蠅立刻停止盤旋,轟的一聲緊緊追上去,仿佛一陣黑色的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