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了意外,驚訝,有一點點不信卻充滿狂喜的眼神。幾乎能听到寧宸心里有一塊大石落地的聲音。
為什麼?難道晨陽這次要防範的人,其實並不是我?
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凌馭日試探性地輕輕叫了一聲︰「晨陽?」因為緊張,聲音甚至有些暗啞。
寧宸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咬住了下唇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凌馭日。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斂去,閃動變幻著復雜的情緒,仿佛有一點亂。
餅了半晌,突然一言不發地掉頭就走。
「晨陽!」凌馭日怔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受了傷的腿本就不夠靈活,剛剛又僵立了太長時間,腳步踉蹌一下,竟然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受傷了?」听到身後異樣的聲音,寧宸轉過了身。審視的目光在凌馭日身上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停在血漬斑斑的左腿。
「還好,不過皮肉傷,沒什麼大礙。」凌馭日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隨意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腿,輕松地回答。
寧宸皺了皺眉。「逞強。」他明明看到還有血從傷口流下來。跟在別人身上制造傷口的本事相比,凌馭日處理傷口的水平簡直是九流。傷口包扎得太草率了,繃帶綁的不夠緊,達不到必要的止血效果。再加上一直沒停止活動,傷口根本又裂開了,也不知道再裹一裹。
這樣子持續的流血很危險。
失血對體力的損耗十分明顯,更會嚴重削弱一個人的行動能力。若在平時也許還沒什麼,可是在這里,有時候生死就在毫厘之間,一點點的差距就會輸掉性命。
「坐下。」寧宸隨手揀起地上的破襯衫,刷刷幾下撕成長條,在手臂上繞一繞,開始去解凌馭日腿上的繃帶。「腿伸直,別這麼架著。也別亂動。」
凌馭日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叢,很听話地伸長了腿,好讓寧宸方便動手。這樣子對他發號施令的寧宸有一點陌生,但是感覺很好,真的很好。以前從沒機會見他這個樣子。在‘暗夜’的時候他是下屬也是徒弟,在自己面前從來就只有尊敬與服從;離開‘暗夜’以後,每一次見面都只剩下敵對,更加不會有這樣的情形。
「誰傷的你?」寧宸一邊忙著重新清理傷口,一邊問凌馭日。
「沒有誰,只是給飛機的碎片扎了一下。」
「哦。」寧宸低低應了一聲,聲音里透出隱隱的放心意味。凌馭日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你以為是誰?」
寧宸沒說話。
「你遇上敵人了?什麼來頭?」想起剛剛看到的情景,凌馭日的語聲陡然一緊,「你受傷了?!」
「沒有。」沒有的意思是沒有受傷,不是沒有遇到敵人。
凌馭日松了一口氣,「那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扯扯寧宸身上沾著泥土和血污的外套,「襯衫都撕破了,怎麼回事?」
「沒什麼,撞上兩個當地叛軍,大概當我是間諜吧,打了一架。」寧宸輕描淡寫地說,「對方身手不錯,而且可能還有後援。我不想多惹麻煩,打贏就馬上離開了。剛剛還以為是他們回頭生事,結果卻是你。」
凌馭日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剛才那麼緊張,如臨大敵似的。」這支叛軍在當地的勢力很大,以‘暗夜’的實力都對他們退讓三分,保持著互不招惹的隔離狀態。如果真的惹上了,倒真的是個不小的麻煩。「知道他們可能在這兒,你還回來?」
寧宸突然閉上了嘴,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好象生怕手里的繃帶綁錯了地方。
餅一會兒,頭也不抬地說,「傷口很深,這幾天別做劇烈運動。」
「唔。」凌馭日信口應了一聲,嘴角牽起一個彎彎的弧度,含笑看著忙碌的寧宸。寧宸俯身半跪在地上,很專心地垂著頭,頭發有一點亂,現在還是半濕的,黑亮潤澤的短發貼服在頭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汗水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
凌馭日忍不住伸手在寧宸頭上揉了揉,很隨意的動作,把寧宸的短發弄得更亂了。這是他以前常做的事情。他喜歡。他也是。
寧宸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抬頭,馬上又什麼也沒說地繼續包扎,只是手上的力道輕了幾分。
凌馭日揚一揚眉,無聲地笑了。
好象頭頂生著眼楮,寧宸感應到凌馭日的笑意,突然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因為羞惱和氣怒,臉上有一點輕淺的微紅閃過。
凌馭日的笑容更深了。唇角的弧度帶著隱隱的戲謔。
不過他的得意也沒持續多久。
「唔!」一聲意外的悶哼。微笑迅速變成苦笑。嘴角輕揚的弧線夸張地扯開。「你也太狠了吧?我可是傷患,應該是照顧對象吧?」凌馭日呲牙咧嘴地小聲抱怨。
寧宸剛剛在他傷口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寧宸輕輕哼了一聲,懶得反問他怎麼以前斷了一條胳膊還精神十足地沖鋒陷陣。
「好了。自己當心點就沒事了。」綁好最後一道繃帶,寧宸拍拍手,打算起身離開。
他沒打算留下跟凌馭日在一起。看到飛機墜毀為他擔心害怕是一回事,拚命趕回來試圖救他是一回事,幫他處理傷口是一回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決定讓一切回到從前。
寧宸並不否認自己在乎他。自己的心思,否認不掉的。但也沒有準備改變主意。時候還沒到呢,他想。
只不過凌馭日可不這麼想。他覺得已經等得足夠了,也許,甚至是太久了一點。這一次,差點失去寧宸的恐懼與失而復得的狂喜成了雙重的催化劑,讓他再也沒有耐心繼續等待。
不等寧宸直起身子,凌馭日飛快地探手,抓著寧宸的手臂用力一扯,把毫無防備的寧宸一把扯到了懷里。
「你干什麼?」寧宸的聲音與其說是驚叫,倒不如說是帶著鮮明的憤怒。很濃的抗拒意味。他開始用力掙扎反擊。
凌馭日的眉頭微微一皺,把手臂收得更緊。他的力量在兩人中間一直佔著上風,這次也不例外。兩條手臂硬得象鋼圈一樣,緊緊地把寧宸鉗制在懷中,堅決而強硬。
「噓,別鬧了,晨陽。」與霸道強硬的動作相反,凌馭日的聲音十分輕柔,幾乎稱得上是溫柔了。「我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懷里的人兒僵了一下,表情有點怔怔的,好象被他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催眠了。但是很快清醒過來,接著掙扎。「關我什麼事!」
凌馭日低低的笑了,笑聲直接通過緊密貼合的軀體傳到寧宸體內,悶悶的震顫。「不關你的事嗎?我想的人可是你啊。」
「那也別這樣抱著我!放開!」象抱女人一樣,丟臉!這一句寧宸沒說出口。知道說出來了他會笑得更厲害。
低下頭,下巴在寧宸頭頂的碎發里輕輕摩擦,凌馭日的聲音仍然很輕,低低的,輕得近乎嘆息的味道。「回來吧,晨陽。我答應,以後再也不會委屈你了。」
這就是道歉了。寧宸知道。凌馭日的驕傲他再清楚不過。凌馭日精明過人,很少犯錯,但是犯了錯卻從不道歉,寧可用十倍的代價補償回來也不肯說一聲對不起。這個愛面子愛得毫無道理的人啊,能說出這樣一句話已經是極限了。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並不需要把過去的事情翻出來細細研究,一句話一個眼神有時已經足夠。
寧宸有點猶豫。現在他還沒打算回頭。可是凌馭日的話真象有種催眠的力量,海水般無窮無盡涌上來,差點把他淹得沒頂。